白芊芸陷在了那片黑夜里。
焦黑枯骨舞动着,拼凑成人形,骨节上的黑灰脱落,白骨上长出血肉,头骨上晕出人脸。
看眉目,是她母亲,月泉王女贺兰伊。
白芊芸想喊,喉咙里发不出声响,想跑过去,脚下却坠着千斤巨石。她用尽力气挣脱束缚,朝扭曲的身体跑去。
随着她脚步靠近,那人不停后退,那么近的距离,似乎永远跑不完。
只驻足片霎,就再也跑不动了,那张脸朝她笑,眼下流出血泪。
白芊芸丝毫不怕,那是阿娘,她想替阿娘拭泪,却够不到。
阿娘飘了过来,身上不停掉落黑色碎块,那双手抬起来,轻碰着她脸颊,好冰凉。
手上没有皮肉,尽是磨圆的白骨,碰上去不硌人。
面前倏然亮起火星。
白芊芸看到了两个人,是阿爹和大哥。
阿爹四肢上插着铁刺,心口被刺穿,血顺着剑身流淌。大哥浑身是伤,伤口处外翻的肉已烧焦,血液凝成黑块。
他们身后有个大坑,坑里躺着好多人,泥沙如洪流泄出,将那些人埋在黑暗里。
粘稠而温热的液|体从脚下涌出,没过白芊芸脚踝。她看不清那是什么,便弯腰用手去摸,掬手到眼前,只见掌心成了红色。
鲜红的血,没有腥味。
白芊芸再看向光亮处,阿爹和大哥猝然消失在火星里,身旁的阿娘随他们而去。
他们要去哪里?为何要抛下她?二哥又在何处?
空荡的天地间凄风怒号,似是在回应着什么。
白芊芸痛苦地捂着脸,掌心里的血涂在眼前,夜空化作血色,她想起来了,他们已不在人世。
都说逝者能知生前事,她要追上去,问出是谁害了白家。
靴子陷在血河里,白芊芸拔出双腿,赤脚在地上跑。
跑到星火亮起的地方,两根棍子从天而降,竖插在面前,黑白两个身影站在棍子旁,手里甩着铁链。
阿娘的声音从后头传来:“阿芸快走!”
那个白色身影挥动铁链,划出几个血色大字:地府不留人。
闯进去能见到爹娘和大哥,能问个明白,可闯进去就是死,家仇还没报,她还不能死。
白芊芸憋得喘不过气,拼命呼出口气,才发出蚊蝇之声:“阿娘!”
身后有脚步声,她闻声转过去,竟然看到了二哥。二哥用小刀割破脸皮,直到面目全非才罢手。
白谦时朝她挥手,道:“阿芸,跟哥回家。”
二哥还活着!可他为何要划脸颊?白芊芸喜极而泣,也不想那么多,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
才走几步,忽感后肩窝剧痛,利刃从身后刺入,前胸贯出,扯掉她整条胳膊。
血肉模糊的断胳膊飞出,血滴变成无数血箭,其中几支扎中了白谦时,将他撞出很远。
眼见二哥倒在面前,白芊芸几近崩溃。最为诡异的是,那只断胳膊仿佛被人操控般,接回了她身上。
这是杀人利器,要拧下来撕碎。
白芊芸扯着胳膊,却听到气息奄奄的二哥道:“阿芸快走,好好活着。”
走!活下去!
可天地之大,再无白家容身之处,她要走到哪儿去?
在这犹豫的霎那间,铁链缠住了她颈部,勒着她往后拽,索命的等不及,想把人带走。
白芊芸反手套住铁链,拖过那个白影,拔腿朝反方向跑。铁链松开,前面出现亮光,隐约里又有人影出没。
“阿芸,快醒来。”孟博衍手持丝绢帕,不停在她额上拂过,“我是阿衍,你还记得我吗?”
阿衍,那个非要摘她面具的小破孩,又来干什么坏事?白芊芸撑开眼皮,看到张成人的面孔。
她打开那只手,撑起身子,哑声问道:“你是谁?我二哥呢?”
身上还是使不出力气,这样坐着也坐不住,她躺了下去,被辱里温热,就像躺在那片血河里。
“我是孟景行,昨日曲水楼失火,我把你带回了王府。”孟博衍红着眼,眼神温柔如水,又藏着忧虑,“你刚才被梦魇住,我唤了好久。”
白芊芸脸色异常苍白,在橘红烛光下也照不出血色,眸子里光芒暗淡,迷惘失神,透露出病态的美感。
孟博衍怜爱极了那副模样,疼惜地道:“侍女熬了药,我去给你热。”
“我不喝药。”白芊芸盯着顶上覆海,好像二哥就藏在上头,她转头看着孟博衍,“你叫我什么?”
在琞京城里,除了许游章,没人会那样叫她。
就算是许游章,也很久没那样叫过。自她跪在萧琮远脚下,这里就只有督军江离,那个名字,似乎随那一跪被揉烂,覆在了尸骨堆砌的高墙下。
孟博衍倒来碗水,喂给她喝了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