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芊芸要去查相府,起身道:“我穿惯了骑装,府上没纱衣。”
孟博衍摇着扇子挡前面,意味深长地笑道:“那还不容易,我送你几身就是。”
轻风袭面,甚是舒爽,白芊芸驻足,只觉那笑里别有深意。
需量体裁衣,方能做出合身纱衣,这人又不知她身量,送什么衣裳,可那神情,分明志在必得。
思来想去,只有那一夜,白芊芸抢过竹扇,冷声道:“曲水楼失火那夜,你碰了我?”
那晚从二楼跃下,两人挂在绳索上狼狈摇晃,为半条街所见。
孟博衍想嬉笑糊弄,一瞥那双眼,就知行不通,答不好,少说要遭冷落七八日。他谨慎地道:“是隔着里衣丈量。”
白芊芸向来轻视世俗伦理,并不在意有没有被碰,冷脸是故意唬人。目的达到,她还了竹扇,牵着马就走。
只听孟博衍在身后说:“我再给你送个别的东西。”
白芊芸不回头,在马上说了声“随你”,策马扬长而去。
赶到相府时,金武已带领百人,围在府门前,相府总管知他们是宿卫军,不敢相拦,哈腰在前引路。
这几日宿卫军和京畿卫查府,高定时刻候着,如今将人等到府上,他站在正堂前,负手道:“江督军,要如何搜?”
从容不迫却语气不善。
白芊芸手握金批令,笑着行礼:“左相,下官奉旨行事,多有得罪,现想讨杯茶喝,不知可否?”
高定一愣,叫下人去奉茶。
他早看出皇帝对高家有意见,见缝插针敲打,这位御前红人查府,竟和想象中不一样。
白芊芸接过茶盏,指着肃立身后的宿卫军,道:“他们来办事,还请左相遣人引路。”
高定不怕查,府内什么都没有,当即令家仆带人去后堂和厢房。
宿卫军很快查完,金武对白芊芸耳语两句,白芊芸叫他带人回去,自个儿留在相府。
待人去后,她转头笑道:“惊扰府上,下官该到屋内赔罪,不知左相可否再赏杯茶?”
高定换了笑脸,客气地说:“当然,请督军进屋,老夫亲自奉茶。”
进入屋内,白芊芸不坐下,而是看着仆从道:“下官好面子。”
仆从不需自家主子说,很会看眼色地出屋,并将屋门带上。
随着嘎吱关门声,高定脸上的笑意散去,随手将茶盏搁桌上,道:“江督军到底要说什么?”
白芊芸拿出张白纸,神色恭敬地道:“陛下的心思,想必左相知道,下官来了一趟,空手而归,想请左相留下字据,免得陛下责罚下官。”
“就这?”高定抬手提笔,似是不信,“你要我写什么?”
白芊芸指尖划过纸张,道:“就写‘臣之心日月可鉴,陛下勿忧’,还请左相留名为证。”
听着那句话,高定觉得有些熟悉,似乎他曾说过,这类话语,臣对君说得太多,没有过多犹豫,他写下那行字。
看着最后一字落笔,白芊芸忽然道:“高家二位公子,为何不在相府内?”
高定放笔于砚台上,不肯轻易接话。
“二位公子既有宅子,又能住相府,有父亲护的娃就是好。”白芊芸吹干墨迹,对折后将纸塞进袖中,神色剧变,“若朝堂上只能留一个,左相留谁?”
“你什么意思?”高定怒色骤显,喝道,“小小督军,竟敢威胁本相。”
白芊芸端起茶盏饮茶,满目挑衅地说:“惊动外人,怕是谁也留不住。”
不给高定喘息之机,她拿出封泛黄的信件,读道:“高某之心日月可鉴,请君勿忧。”
“你猜我在什么地方拿到此信?你不是一直在找何秉文之子吗?你买通何秉文,从国库分一杯羹,吕晖之可真蠢,到死都以为何秉文是自己的人。想不到吧高相,因那封假信,何秉文怕你下手,死前把儿子托付给我,那小子痴傻,把当年留的字据给了我。”
高定抬手想夺走信,颤声道:“你血口喷人!”
白芊芸身手敏捷,一手藏信,一手持金批令打开那只手,道:“如果不是那痴儿一句高伯父,我当真不会想到你,你看,字迹完全一致。”
“还有这个,高祈要求留下郭涂的字条。”她又摸出张纸条,“我把这个交给陛下,你猜他会怎么处理?欺君、抗旨,令郎有几颗脑袋?”
“你、你怎么会......”高定不敢大声,盯着那张纸条,那些字仿佛猛兽的利爪,挥舞着拍过来,他按住扶手道,“那令均呢?他有什么罪?”
此刻的他,不再是高居庙堂的宰辅,只是抱着侥幸的父亲。
白芊芸不负所望地拿出一份名单,举在面前道:“这些都是高相近年提点的人,看这些官职,那么不起眼,却位卑权重,这些人没少犯错,高中丞却多次庇护,这又是什么罪?滥用职权?结党营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