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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想要靠捡垃圾狠赚一笔的计划很快宣告破产了。其实他们已经捡了几捆燃放完的烟花筒,但一抬头,发现一个穿着橙色小马甲的环卫工爷爷正幽怨地看着他俩,神色大为不解,好像在说:这破烂生意也有人抢?
他俩就没好意思再继续,把自己捡来的烟花筒也都送给爷爷了。
还不到九点,贺游原就骑车载着李葵一回去了,穿过人群与建筑,车轱辘碾过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大概是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吧,街道上灯火通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仿佛新岁意味着新生,一切未可知的,都是久违的圆满。
不过,骑到距离李葵一家还有两公里远时,贺游原停了下来,说骑得太久,腿酸,剩下的路,他想和她步行回去。
李葵一想他确实骑得太久了,还载着她,腿不酸才怪呢。看到街边有裹着头巾的阿姨推着三轮车卖烤红薯,她便过去买了一只,要了两只纸袋,掰下一半给他。
贺游原改为单手推着车,接过来咬了一下。金黄滚烫的肉瓤在口中化开的时候,他不由得侧眸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背着书包,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举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晃晃悠悠地走在他身边,身影渐渐和他脑海里曾经描摹过的某个画面重合。这一瞬间,他觉得胃里舒服极了,是一种极为妥帖的感觉,由内至外,很快,他整个人都被这种粗砺而质朴的甜蜜裹住了。
这红薯真是甜过头了,他想。
明明走得那么慢,二十分钟后,还是到家了,贺游原开始懊悔,他想他应该在三公里外就停下的。
李葵一在小区门口站定,想着出于礼貌,应该要关心他一下,便问道:“你的腿,还酸吗?”
不酸啊。
他现在整个人都甜得要命。
贺游原瞅着她,笑了下,声音明显黏糊了些:“酸啊,估计明天要下不了床了。”
李葵一点点头,尝试安慰:“那还好,反正明天不上学。”
贺游原:“……”
你就只关心上不上学,是吧?
“好没良心啊你,我这是载谁载成这样的啊?。”
李葵一脸颊微微发热,却不看他,只看着远方的夜色:“你不想载就不载啊。”
贺游原的头发被冬夜里的风吹得凌乱,却显露出些青涩蓬勃的少年气性,他安静地注视了她几秒,喉咙忽然紧了紧:“那……要是我想载的话,可以载到什么时候啊?”
李葵一仍不看他,只觉得心头忽然炽热,悄悄咬住了下唇,手指也在看不见的地方握起,捏紧了校服裤缝。
他问的问题,怎么比奥数题还难啊?
她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答案,也不知道该给他什么答案。
她的大脑无法处理这样幽微精细的问题,陷入一片空茫,只有个别脑细胞还在运作,强撑着她把皮球踢回去:“你……你不是说你要去集训吗?那……肯定就没办法载我了啊。”
“哦。”他却低笑着答了一声,“那就是,可以载到我去集训之前?”
李葵一听他这样理解,急了,忙把脸扭回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贺游原无赖极了,笃定道:“你就是。”
“你别乱做阅读理解!”
“没乱做啊,都是李老师教的。”
“我没教!”
眼看着要败下阵来,李葵一又羞又恼,干巴巴地否认了一句,干脆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一直跑到自家所在的楼道里,她才停下来。正好楼道里的感应灯坏掉了,周遭黑漆漆的,没人看得到,她抬起滑凉的手背,给脸颊降温。
她喜欢方知晓,就可以跟方知晓做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她喜欢刘心照,就可以给刘心照写长长的周记——因为是同性,她们天然地给予彼此细腻与温柔的爱意。但贺游原不一样,他是男生,在她十六年的人生经历里,没有人教她怎样和男生建立亲密关系——她和她的父亲,都不亲密。
和异性进入亲密关系,会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干嘛要喜欢他呀!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李葵一赌气似的,用力跺了一下脚,企图把坏掉的感应灯震亮,可惜没有,她只好扶着楼道的墙壁,摸索着上去了。
2015年如期到来了。李葵一躺在床上,听着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烟火和爆竹的轰鸣——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或许只是几个小时前看的那场烟火还在对她狂轰滥炸。
她揉揉耳朵,侧身拿起枕头边的手机,开始一条一条地回复新年祝福。
“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哈!”
贺游原也给她发了一条,时间还是掐在零零点零零。
贺游原:新年快乐!
李葵一手指顿了顿,打字道:“群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