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色下,门廊牌匾上的几个大字清晰可见。
“城西染坊。”李瑾华轻声念出,打量着眼前这座旧宅,从表面看来这染坊普普通通,与别的染坊并无差别。
小磊朝着大门轻轻扬了扬下颌,道:“人就在里面。”
“看来,有些染坊白天做的是些正经生意,夜里做的,却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李瑾华言语带讽,她走到院墙下环视左右后,足下一点,飞身跃上了院墙,几乎在同一时间将整个身子都伏在了墙头上,微微探头向院内察看。
小磊惊讶地看着李瑾华的举动,不曾想到眼前这人身手竟如此不凡。他站在墙下仰头望向李瑾华,压低了声音,“这么高,我可上不去。”
从墙头望去,院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竹架,竹架上挂满了颜色各异的布料,在夜晚的清风里徐徐摇曳,月光铺洒在上面,平添了一层清冷的神秘。
院里无人,只有屋内隐隐传来划拳的呼喝声。李瑾华回头看向墙角的小磊,低声道:“你先找个地方躲好,我进去看看。”
“哎!”小磊本想叫住李瑾华,手才将将伸到半空,却见人已经跃进了院内。
屋门向外敞开着,灯火从屋内斜映出来,长长地拖在门前阶上,李瑾华悄无声息地摸到屋前的窗边上,将背贴墙而靠,侧头细细听了一耳。
呼喝的划拳声里隐约掺杂着女子啜泣的声音,李瑾华小心翼翼地将窗扇推开了一条缝隙,斜眼向里瞄去。
室内似有两间屋子,外屋中灯火明亮,很是宽敞,临墙靠着几个家用的橱柜,旁边还杂乱地堆积了许多成品的染布和一些常用物品。
五六个男子围坐在屋中一张摆满酒坛的八仙桌前,呼喝着划拳,其中一个眉眼粗狂的壮汉单脚踏在条凳上,正跟人划得起劲。
桌上乱七八糟地摆着几个下酒菜,剩骨残渣混着花生壳儿被扔了满地,下一刻,便被人踩扁,紧紧地贴在地面上。
八仙桌的背后便是里屋,里屋的门向内敞开着,似是方便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能随时观察到里屋的情况。
李瑾华从窗户的缝隙里,只能远远地透过中门瞧见里屋的半个榆木架子床,床尾的角落里,几个女子瑟缩地挤在一处低头小声啜泣,个个鬓发凌乱,衣衫脏污,手脚全都被麻绳捆绑了起来。
屋里的嘈杂声依旧,无人察觉到窗外的不速之客。李瑾华静看了片刻,轻轻将窗扇合上,利落地跃上墙头离开了院子。
小磊蹲在一旁的枣树下焦急不安地等待着,见李瑾华从墙头翻身下来,立马起身,几步来到李瑾华跟前,正欲开口询问,便听得李瑾华压低的声音。
“走!”
荒废的房屋破败不堪,早已布满了蛛网尘灰,李瑾华站在火堆前仰望着屋顶的片片残瓦,问道:“你平日就住这?”
小磊道:“城中稍好的遮蔽之所早已被别的乞丐霸占了,不想挨揍,便只能找这偏远无人的地方了。”
李瑾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火堆旁坐下,好奇道:“你小小年纪,为何会答应做暗桩。”
这话到让小磊有几分不服,他反驳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做暗桩了?”
“哦?”这话让引起了李瑾华的好奇,她笑意盈盈地看向小磊,“说说看。”
小磊咬着嘴唇,半晌后才缓缓出声,“……因为阿姐。”
“你阿姐?”李瑾华有些疑惑。
“自从家乡遭逢水难后,家中便只剩我和阿姐相依为命,我们远离家乡沿路乞讨,来到了涂州城,”小磊神情有些低落,“阿姐说,只要到了城里,她便能去给大户人家当个粗使的丫头,咱们以后就不用再挨饿了。”
年长的孩子总会早熟地生出爱护幼弟幼妹的耐心,李瑾华撑着下颌静静听着,却不知不觉中勾起了幼时的记忆。
她幼时性子顽劣,上树摘果时一不小心踩滑,从树上摔了下来,树下的李瑞华在惊慌之余竟徒手去接,以致李瑞华左臂被高处落下的李瑾华生生压折了。待养好伤后,骨节处仍留下了明显的突兀增生痕迹,宫中御医对此也束手无策。好在,衣袖遮掩下知道此事之人甚少。
幼时的顽劣不堪不明事理,现在细细想来,李瑾华才明白李瑞华对她处处的爱护与偏袒。
小磊继续道:“到了涂州城的第一晚,我和阿姐便是在这里落脚。阿姐让我在这里等着,她出去寻些吃的。可自阿姐出去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多方打听,怀疑阿姐的失踪与城西布坊那群人有关,所以我便一直在暗中追查。”
李瑾华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笑道:“你一定,很想你阿姐吧?”
一时间,李瑾华竟不知这话是在问小磊,还是在问自己。
怎么会不想呢。
李瑾华即使再想念李瑞华,在军中同袍面前都从未谈及,只偶尔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坐在落栖山下的盘水河边,将思念说与风听,祈求着夜风能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