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
烈日下,许安宁穿着一件宽松的旧衣服,满脸憔悴地杵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面前,脸上夸张的墨镜都阻挡不住脸上浓重的黑眼圈。她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她小姨妈连人带包塞到了这里,生怕别人下一秒就反悔似的。
“同志,我们这小地方,住宿条件有限。”负责后勤的黄叔一手拿过许安宁的行李,抬手猛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对着许安宁介绍道:“走,叔帮你拿点。”
“叔,几楼?”许安宁拉下墨镜扫了一眼层高,低头耷脑地问。
“顶楼,”黄叔面不改色地回答:“没电梯,年轻人走走楼梯当锻炼。”
“噢,”许安宁深吸了一口气,那颗躁动的心又一次被她强制按压下去。她适应能力向来很强,很快她就开始给自己开始进行心理建设:“步梯楼就步梯楼,合同工就合同工,新的开始,总要试试。”
她差一点就能成功忽悠自己,一只老鼠顺着楼道旁的水管飞快地蹿了下来,发出了“砰”一声让她灵激一怔。她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就和老鼠的目光接上了。老鼠黝黑的眼睛一跳,许安宁的心脏也跟着漏半拍。老鼠明显被吓坏了,伺机伏在角落没敢动。
“哐——”
黄叔面无表情地一脚踢向旁边人家摆放在门口的鞋柜。老鼠闻声一惊,迅速跳了下来,朝着黑暗的方向跃了过去。
许安宁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手心朝着衣服蹭了蹭,然后神色自若地拿起行李继续爬楼。
“这房子挺久没人住了,灰尘应该也比较多,你好好打扫一下。”黄叔把行李轻轻放在地上叮嘱她:“有什么需求再找我。”
许安宁摸出钥匙打开了门,房子是老式的装修,意外的是居然还保养得可以,就是空空洞洞的,没有几件家具,灰尘积了厚厚一层。
“嗯,我知道了。”许安宁随口应了几句,送走了黄叔后,就掏出手机找了家政。
许安宁翻遍了整个屋子,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发硬的抹布,胡乱打湿后就擦了擦客厅的旧沙发,随手把抹布一扔,累得瘫坐在沙发上。
她眼睛盯着天花板开始放空,倦意袭来,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旁边的手机一直在吱哇乱叫,也没能吵醒她。
【林文青:“听说了么,那个挂比齐江居然去了津港,这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
【吴晓:“你爸能和他爸比么,人家背景雄厚。”】
【马菲菲:“这可真不公平啊,咱哪点比不上他啊。”】
【林文青:“你才知道吗,这个社会就是比人脉,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听说咱们系里那个女学霸许安宁也没考上,专一第一又如何,还不如别人有个好爹强。”】
【马菲菲:“别乱讲话了,许安宁在群里。”】
【林文青:你不早说,无法撤回了,靠!】
“咚咚咚,”许安宁被突然其来的敲门声砸得心慌,瞬间人就清醒了。
“有人吗?是不是请人搞卫生,开一下门!”阿姨在门口大声喊道。
“来了,来了。”许安宁起身拿起手机,走到门边给阿姨开了门,细心叮嘱了几句,然后回到沙发上。她打算拿起手机给阿姨支付清洁费,眼睛不经意间就瞟到刚才群里的新消息。
许安宁苦笑。
这几个月的记忆就像一眼鲜活的泉水,在这一刻止不住地往上翻涌:
她想起陈叔跟她说的话:
【许安宁:“陈队,我想留在这边发展,今年咱们队里招新人吗?你看我行吗?”】
【许安宁:“叔,我的笔试是第一名啊。”】
【陈叔:“恭喜,面试加油,机会很大。”】
【许安宁:“叔,我觉得我面试挺好的,为什么没要我?”】
【陈叔:“他爸是市里的,都给他安排好了。不好意思了,阳阳,叔没帮上忙。”】
她还想起那天在医院小姨跟她说话的场景:
那天,她左手捧着一束花,右手提着一个保温壶,杵在病房门口良久都不敢敲门。女人低沉细碎的念报声音从门边传来,偶尔还夹杂几声男人急促的咳嗽声。
又一个新闻结束后,她才敢用手肘轻轻顶开了门,随着“吱呀”一声,人声也跟着停了下来。许惠一抬头就看到了她,她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报纸,起身走向安宁,自然而然接过了许安宁手里的百合花束,夸赞道:“今天的花不错,宁宁真是越来越会挑了。”
许安宁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那人面色憔悴,还在沉睡,她凑过去低声问:“小姨,姨夫有好转吗?”
“还是老样子呗,一天就清醒那么一时半刻,其余时间都在昏睡。”许惠边一边摆弄花枝,一边温柔细声说:“怎么,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黑眼圈老重了,都不漂亮了。”
许安宁没吭声,许慧很识趣的也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