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老板在,阿精必定舌若莲花地给赵西华讲这笔买卖多么值当:一个人有两个肾,他只需要付出一个肾,就能借这个机会名声大起,报社的奖金和预支的薪酬足够他还掉那些赌债,过上轻松安稳的生活。
可阿精迟迟不开口,这让对面的赵西华愈发惊惶不安,他紧张地扶了一下眼镜,迟疑道:“阿精小姐,是有什么问题吗?”
阿精故作苦恼地思索着:“赵先生,你如果想要靠新闻出名,恐怕要典当你的左肾……”
“左肾?!”赵西华惊愕地重复阿精的话,脑中随之出现血淋淋的手术画面。他嘴唇颤抖着,像是自己劝说自己下定决心 :“肾、左肾……人有两个肾,我只要典当左肾,我就可以出名!就可以赚大钱!”
看赵西华神神叨叨陷入自我意识,阿精连忙打断他,她可不想真把这个交易做成了:“你还有选择!”她巡视着赵西华的浑身上下,最后指着他带着的眼镜道:“这副眼镜!”
“眼镜?”赵西华的思绪被忽的打断,他迟疑地摘下眼镜,举到面前:“这副眼镜能做什么?”
阿精微微一笑:“还没到最后的绝境呢。”她说这话时的表情亲和,仿佛正设身处地为他着想:“我给你一个好价钱。你若是典当这副眼镜,便能得到将你赌债还清的钱,还能用余下的钱安稳度日,这可是笔极划算的买卖。”
赵西华犹豫了。他当然会犹豫,即使心心念念着想要出人头地,可怎么也比不上一副眼镜的代价来得小。眼镜没了还能再配,肾没了总是有很多隐忧的。
阿精只是微笑着,也不做声,静静等待着赵西华的决定。只是她心里烦闷极了,若不是老板不在,她何必吃这么大的亏!
赵西华想了没多久,很快点点头同意。
阿精松了口气,面上依旧和气模样。她一笔一划写下协议书,随后调转方向移到赵西华面前。再由赵西华在“委托人”的那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交易便是成了。
“赵先生以后若是再遇到什么困难还能来找我们,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一定一定!”
阿精目送赵西华心满意足地离开,刚踏出会客厅的大门,他的身影便如烟尘般消散。
她回头看桌面上那张协议书,头疼地挥挥手,协议书被转移到专门的账房,至于那副凡尘的眼镜,也在她的动作下飞快褪去颜色,沦为看不见摸不着的一部分了。
多亏她机敏!阿精撇撇嘴,对自己的行为还有几分得意,这笔交易就算是主人问起来也是有理有据的。
转而想到老板迟迟不归,阿精又开始担心他遇上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比如白家。
白家的人总捣乱,把当铺的生意搅了一个又一个,又天天念着想让她和老板“改邪归正”,好笑!
当铺因人类的欲望而存在,生生世世永无宁日,她与老板在当铺已有百年,在尘世了无牵挂,只有他们白家人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根筋。
老板从不跟白家人正面对上,若真有事总会回到当铺来的。想归想,阿精还是放心不下老板,想着去寻他。
她闭上眼寻找老板的身影,这次看到了,眼前是雪白一片,红十字明晃晃地摆在被面上,在病房?阿精下意识紧张了一下,又马上反应过来去看病床上的人——
孙卓!
她表情痛苦地皱着眉,即使昏迷着还牢牢拽着另一个人的手。
阿精不想再看下去了,孙卓孙卓又是孙卓!老板给这个忽然冒出的女孩毫无理由的偏爱,是她百年来心心念念却永远触碰不到的。
老板留给她的只有背影,这让阿精又嫉妒又落寞。
她愤愤不平地睁开眼,眼前却是漆黑一片。阿精脸色倏忽一僵,马上反应过来,是黑影!
面前飘忽着极致的黑的雾气,团团雾气聚拢而幻化出似人非人的模样。
“主人。”
阿精低下头,看上去乖顺极了。她不想黑影注意到老板不在。
但事与愿违,黑影形如鬼魅的声音从四周响起:“韩诺在哪里?”
“老板、老板在外面寻找客人。”阿精吞吞吐吐,她很想把话说得流畅清楚,却迫于黑影的压力几乎不敢胡说。
“客人?哼!那个小女孩?”黑影冷哼一声。
阿精后颈瞬间冒出冷汗,她后知后觉想起来黑影对当铺的人了如指掌。
但奇怪的是,黑影明明可以把老板叫回当铺,祂却没有任何动作,难道是来找自己的?
黑影没有说话,阿精被可分辨的黑暗笼罩着,她只能谦卑恭顺地低着头不敢妄语。
老板曾经给她讲过,上一个当铺主人因为偷拿了客人的典当物被烈火活活烧死。这让阿精很害怕,从此对黑影也心生畏惧。
黑影是虚无的黑雾,是缓缓燃烧上升的黑色焰火,祂没有实体,却又着世间最复杂多变的情绪。祂是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