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精进入当铺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像她本就该属于这里。只是当铺里的装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少了老板最喜欢的那台唱片机,也少了阿精特意寄回来的红丝绒沙发。
老板很喜欢音乐,尤其是那种古典的、没有歌词的音乐。当他的那台唱片机缓缓播放,又或是他轻轻拉动他所制作的小提琴时,阿精总是在心里为这段旋律填上自己的词。阿精也喜欢音乐。但她喜欢的是那种有歌词的、能唱出来的音乐,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这个无人的行宫稍稍吐露些难言的痴情。
红丝绒沙发是阿精从纽约带回来的。老板没有说什么,只是从不在意沙发,也从不在沙发附近停留。阿精很快发现老板对沙发的冷淡,但她就是想让老板对她说点什么、提点建议,叫她这个没品味的“傻瓜”多多学习。于是她便当做不知道,任由这浓烈色彩的沙发在会客厅突兀地存在着。
想到这里,阿精又落寞下来。她来到这里,不知要多久才能回到老板身边,老板会不会想她?还是以为她像以往那样去凡尘潇洒而不闻不问呢?
老板从不在意她带回来的东西,就像他不会管会客厅的家具越来越多、会不会影响到客人的印象,不会说阿精你要把东西搬回自己的行宫去。说到底,阿精还是借此聊以自娱罢了。
阿精凭着记忆扫视了一圈会客厅,变化很大,很多零碎的家具物件都不见了。当铺回归了最初那副冷冰冰、无生气的模样。
然后她又去寻自己的行宫。还未走到二楼,脚下的大理石阶梯已经没入黑暗。没有二楼?阿精心念一动,下一秒便在余光中看到落后自己一步,穿着灰袍低头沉默的佣人。
“带我去行宫。”阿精说。
佣人一动不动,似乎没听懂阿精的指示。
阿精又说了一遍,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她若有所思,然后道:“带我去密室。”
这回佣人动了,他的脚虽然在走动,整个人却没什么起伏,如游魂般从此飘来到彼处去。
阿精跟在佣人身后慢慢走,走下楼梯,穿过长廊,回到一开始的会客厅,然后往来时不同的方向走去。
又是一条走廊,左右两侧都是山水和枯木,叫的上名的叫不上名的,无一不精彩,无一不美丽。世界任一时候的山峦风景都被浓缩在这园子里,供人观赏。
阿精目不斜视地继续走着,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顺着楼梯向下,来到一扇被锁上的门前。佣人依然低着头,指着那扇门一动不动,直到阿精挥挥手,这才不引人注意地消失了。
密室的钥匙。她迟疑地拿出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钥匙,对准锁口——
开了。
这代表不了什么,阿精想。她推门进去,入眼便是熟悉的圆台,然后是围绕着圆台呈放射状的木架。
木架是没有尽头的。客人的典当物会被放进玻璃瓶玻璃盒里,被一一放置在木架上。每每有新的客人、新的典当物,木架就会自然而然地向深处延伸下去,一排又一排。
绝大部分进入当铺的客人都会此倾尽所有,他们总是无法抵过欲望和诱惑。而典当了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后,这些客人就会把目光放在只今生无来世的灵魂上。
圣洁的灵魂会放进精致的木盒,待真正当铺的主人前来验收;污浊的灵魂同样也会放入木盒,它们将在自己的记忆里继续活着,在外界的时间里渐渐消融。无价值的东西,即便是当铺也不愿长期留存的。
阿精环顾一周,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受某种潜意识影响来到密室的原因,她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了。
密室每二十年便会通出一条新路,小路书写着年份,譬如“2000年到2020年”。阿精记得,自己上次放置典当物时走的是第六条路。
她认真地数着。连阿精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呼吸在数字的逐个增大后而逐渐放轻了。
“……6、7。”
这是第七条小路。阿精木楞地看着这条陌生的路,心里说不清是惊喜还是害怕。复杂的情绪让她迟迟没有动作,她不敢再看身旁的环境。如果、如果这不是另外的时空,而是她世界的二十年后呢?
阿精胆子是很大的。她快步走入第六条小路,目光从旁掠过前期那些已记不清的名字。很快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脚步骤停,像被刺痛般闭上了眼。
名字的主人是她刚刚接待过的,那时她还巧舌如簧地哄人改变典当的主意。阿精早有预料赵西华终将付出自己的一切,却不想自己是在此时、此地,看到了赵西华的灵魂。
他其他的典当物还有味觉、记忆,以及其他一些没什么价值的东西。赵西华以一副眼镜的代价,步步没入欲望的沼泽,最终成为了当铺的所有物。
但阿精已无暇顾及赵西华的结局,她自欺欺人般飞快从密室中逃出,还本能地记得用钥匙锁回。
阿精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屏住呼吸好久了。她站在走廊,少见的风从园中吹到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