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关上的门被打开一条缝,田梓茵尖细的嗓音从门口传来。“我要吃披萨,一整个,不跟你们分。”
“昨天吃过了。”
“我就要吃,不然的话,” 田梓茵把头从门缝里伸进来,那双像猫一样的眼睛眨了眨,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告诉妈妈,你成天打游戏,喝饮料,你会变成一头大肥猪。”
一包薯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咚”的一声撞在门口。田梓茵吓得逃走了。
“别理她。她一会儿要去上舞蹈课,不会打扰我们。” 接着,他的念头一转,说道:“汉堡和薯条怎么样,再另外点一份甜辣味的炸鸡。”
两年以前的田子毅可不是这样的。初中毕业后,他打了一个暑假的篮球,信誓旦旦地要加入校篮球队。他考入的高中曾获得全国高中篮球联赛的亚军。但进入高中后,一切急转直下,生病、旷课、休学,梦想碎落一地。
两人一起送田梓茵去上舞蹈课。舞蹈培训中心就在别墅区内,位于一家幼儿园隔壁。田梓茵背着放有芭蕾舞服的书包一蹦一跳地跑在前面,气愤地与他们拉开距离。田子毅满脸疲倦地挪动着脚步跟在后面,隔着好远看见田梓茵进了教室,立刻折返回家。回去的路上有一段上坡路,田子毅没走几步就喘不上气,扶着栏杆歇了好一阵子。最后,两人没回家,而是去了比家近一点的小公园,在靠近树荫的长凳上坐下来。一波接一波、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起初让人觉得烦躁,过了不久,耳朵逐渐适应了这颇有规律的鸣叫,戛然而止的蝉鸣反而让人感到有所缺失。
沉默。孟雨以为田子毅和他一样,沉醉于头顶上的蝉鸣声而发起呆来。但如果他稍加注意,就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田子毅正陷入回忆的巨型漩涡里,麻木呆板的脸上细微的表情像万花筒一般倏然变化,愉悦、悲伤、绝望、憎恨,最后他的眼睛像被一根锋利的针刺了一样痛起来,用力地眨了几下,直到眼泪沾湿睫毛,直到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树木掩盖之下的靛蓝的篮球架支撑杆忽然映入眼帘。稍微抬起头,能看到透明的篮球板上的小白框和褪色的红白篮球网。孟雨的目光转到田子毅的脸上。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睛半睁半闭,留下一道细缝被卷曲的睫毛遮挡住,不知正看向哪里。
“我找到工作了。” 孟雨说。
“什么工作?”
“助理。”
“那是什么?” 田子毅慢悠悠地问。
“就是协助别人,帮他们做好自己的工作。”
“他们是谁?没有你,他们就做不好自己的工作吗?”
“大概吧。” 孟雨挠挠头。他不知道在他之前,童玥是不是能做好自己的工作。
“你要看看我工作的地方吗?”
孟雨把手机递给田子毅。他趁无人注意的时候拍了一张照片,忙碌的场景,谁也没看镜头。
“啊,这个人,” 田子毅手指着某一处,“她是谁?”
“童玥。”
童玥是照片的焦点,以她为中心,周围的人和物逐渐变得模糊。
“我在学校里见过她。她在那里做什么?”
“直播,跟男人聊天之类的。” 孟雨突然之间高兴了起来,心里想着自己对童玥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不是毫无缘由的,大概是在田子毅的学校里见过她,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噢,” 田子毅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没表现出过多的好奇说,“她好像退学了。”
公园的另一边传来孩子玩闹的声音。田子毅起身说要离开,他不愿遇到任何人。他闷闷不乐地低头走着,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来,用伤感的声音说:“她在学校里过得不开心。”
田子毅投来的目光表达出另一种东西,他不仅仅是旁观者,也是处境相似的受害者。
回到田子毅的房间,他们再次谈论起孟雨的工作。因为田子毅说的话,孟雨心里的天平发生了微妙的倾斜,同情的砝码发挥作用,童玥张扬跋扈、蛮横无理的缺点不再如此惹人讨厌。
“郑绍闻,我的老板,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孟雨指着照片里的一个人说。
“他上过高中吗?”
“不知道。他是大老板。当上老板的话,谁也不会在乎这些了。就算只是初中毕业,也没人会看不起你。”
“是吗?”
“你爸爸不也这样吗?”
“我爸爸?”田子毅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说,“他逼我回学校,还对我妈说,我这样下去,会变成一个废物。”
两人沉默了片刻。
“别听他的话,” 孟雨激动地大声说,“那些大人们根本不想了解我们的想法,我们也没必要去做讨他们欢心的事。我们得脱离他们,不再属于他们,到那个时候,他们才会正视我们。”
“离家出走。”
“对,离家出走。”充满生气的口号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