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温酒那绊了一跤动作太大了,熟睡得少年睁开眼睛,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着她,好像迷路找不到回家路的幼小犬类。
“怎么了,薄荷。”她蹲下身来,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温酒姐姐,我饿了。”少年的声音又轻又细。
薄荷这次跟来因为渊王府的宅子被交给采薇打理了,宅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侍卫都带在身侧。薄荷无亲无故又执意要跟着,温酒便一时心软同林允南说了声带上了这个少年。
但毕竟是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少年,路途遥远到了阴山竟然连个上桌一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瞅着这架势,定是没有安排住的地方,他就可怜巴巴的跑过来讨要吃的。
温酒伸手把他扶起来带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临行前做了好些个炸的酥脆的黄面干粮,怕林允南路上饿了随时烤来吃。
她就着屋子里的烛火点燃了一个小炭火盆,从包袱里翻出几个饼子用竹签穿了放在火上烤,火光映在她线条温柔的脸颊上,格外的温暖安静。
她对面的少年盘腿坐在蒲团上,眼巴巴的看着火上的食物,余光落在她的脸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烤饼子的香气就充斥在这间简陋的小屋子里。
温酒格外细心的用油纸包好了给他递过去“慢点吃,小心烫。”
末了,她还起身用炭火盆里剩下的柴火煮了一壶粗茶,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茶叶是城主府里的,格外的苦。
“我这里有多余的褥子被子,一会给你在地上铺个小床铺,就跟我挤这间屋子吧。”
薄荷连连摇头“我在外面的石桌上睡就行,天气暖和,不冷,不碍事的。”他本就生得好看,说话时一双眼睛水润润的眨呀眨甚是可爱。
“夜里寒气重,再暖和也要睡屋子里,这地方本就是疫病肆虐之地,你要是风寒咳嗽被折腾进收容院怎么办?”
疫病发起时,每个城池都设置有专门的收容院,将发病的百姓分隔间关进去,相当于一个变向的监狱。就是为了避免这些个得病的人一传十十传百。
就算是普通的风寒咳嗽也没法幸免,一并都关进去。由大夫们诊治。一日三餐由特定的人送进去。
林允南所说的审查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阴山最大的收容院。
这个收容院建在地下,长长的通向地下的石阶两侧的墙上点着火把,就着火光才能勉强看清楚前面的路。
一下去一股子霉味混着各种体味的臭气就窜了上来,林允南很有先见之明的带了面纱附住口鼻,但是也抵挡不住这股味直往鼻孔里钻。
阴冷的青冈石长廊里清晰可闻各种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她顺着长廊走过去,能看到两侧的“牢笼”里每个都关着从十到二十个人不等。他们的衣衫破破烂烂,蓬头垢面地叫人分不出来男女,是死是活。只有那一双双幽深阴暗地打量着她的眼睛告诉她,这还是活物。
这里不像是什么收容院,倒像是人间地狱。
一派的死气沉沉。
没有救治的希望,不能沐浴,人们没有交流的欲望,每个人的水和食物都有限,睡觉时还有旁边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打搅。
这里每天都有人被抬出去,再也没能回来。
眼睛是可以说话的,林允南蹲在栏杆前同那双眼睛对视着,仿佛感受到了那种莫大的绝望,似死海葬尸,阴沉锋利。
她沉默不语的站起身来,被这种绝望压抑得胸口疼。
身旁人轻轻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她耳畔的响起的声音沉稳有着让人安心的奇效“他们只是病了,别害怕。”
她恍恍惚惚的从那阴暗的收容院走出来,温暖的阳光烘烤着她的身子。
阴山仅仅是疫情最轻最靠北的一个城,她简直不敢想象其他的十三城该是多么悲惨的场景。
哀嚎遍地,浮尸遍野,尸体堆积成山,护城河河水都被染上血红色。
她在北城风光过着肆意潇洒的日子,未曾见过这般的人间地狱。那些人活着都成了痛苦。
回到城主府时阴山城主程卓听闻药王爷巡视收容院是受到了惊吓,特意让人去挤了山羊奶加了安神的药材端过去。
洛时卿一勺一勺地降尊纡贵的喂了这个娇气的小家伙喝了。
小家伙盘腿坐在床榻上,皱着眉,苍白的小脸终于染上几丝暖意。
“想什么呢?”他将喝空了的瓷碗放在桌子上,凑过去挨着她排排坐。
“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命好呗。”她无力的笑笑,沉默了一会儿像想起什么一般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前几日在马车上勾画的那张图呢?你不是说找到原因了吗?”
“孟河贯穿了永昶西十四城,这里是终点也是孟河的最下游。”他依言抽了一张宣纸,就着凹凸不平的木桌在纸上涂画起来,将西十四城的位置画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