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心道果然。
她垂袖轻轻摩挲过腰上所佩香囊,面上丝毫没有尴尬和难看,毫不羞涩道:“不怕邱老见笑,粟特儿女婚事除父母商定外,也可自言嫁娶,也可终身不嫁娶。”
说到此处,苏棠改了神色甜甜一笑:“我自幼向往大夏香学,家父也同意我以求学为先,天方有谚为‘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若是早早嫁人操持儿女,如何能潜心求索呢?”
此话一出,在座几人都有些诧异,胖管事更是瞪圆了眼睛。
之前发出嗤笑的男子这回眼中轻蔑之意愈发明显,他朝同伴讥笑道:“嘴上说得轻巧,改天变卦了谁还能拦着她不成?别是替胡商来窃取秋荣堂百年香方的吧?”
另外两位也是颇不认同地微微摇头。
苏棠懒得理会其他人脸色,她只需专心过邱老这关,方才话中已透露除家中支持,没有后顾之忧。
至于窃方的嫌疑,论理说来拜师的人人皆有,只要不以同方另起炉灶,便说不得什么,且以她对这些制香名家的了解,即便是师徒关系,徒儿若非族中子弟,也是轻易接触不了秘方的。
邱老捻弄着长须,含笑点头道:“安小娘子能不远千里来此,自然是个有志向的,能出此语更是志向甚坚,既是家中也同意,那么老朽又要问了——”
他这才略微扫了扫下首几人,“今日来的都是些颇具家学渊源的子弟,老朽只收一人,小娘子何以见得能拔头筹呢?”
苏棠闻言心中稍定,她跟着养父打理生意这几年略能听懂弦外意,从邱老的话语里多少听出这位长者对她并无恶意,到了这里已经算是将她与同座几人摆在了一道考量。
苏棠稍一思忖,只微笑道:“空口无凭,但请老先生考校。”
安家早年是靠走丝路贩香料发家,并不涉及制香,对大夏香学可谓一窍不通。
用养父的话来说,当时年轻的他只知把那些珍贵的树脂、草叶、干果们,万里迢迢运到上京,便可换得更珍贵百倍的丝绸和黄金,那条曲折漫长危机四伏的商道,他翻山越岭走了几个寒暑,等真有了闲钱琢磨吃喝玩乐的功夫,才知道他们的骆驼辛辛苦苦搬来的宝贝竟是让大夏人碾碎了又揉到一起烧着玩的,天知道安可道以前一直认为主顾们拿它们的用处是和家乡人一样呢。
但苏棠不同,十岁之前,她在上京中制香第一流的苏家早已获得最好的香学启蒙。
“安小娘子可知香有十德?”
“感格鬼神、清净心身、能出污秽、能觉睡眠、静中成友、尘里偷闲、多而不厌、寡而不足、久藏不朽、常用不障。”
苏木不假思索,一一作答,内心颇为诧异,这是香学入门,凡是行内之人几乎无不知晓,邱老这一问过于简单了。
邱老朝身旁的青年弟子略一示意,那人便起身将一托盘端到苏棠面前,道:“小娘子细看。”
托盘以细麻布垫着香材,苏棠轻易分辨出上面不过是沉香、乳香、白檀、郁金、冰片、甘松、雀头、零陵。
“丁香与吴茱萸,若要择其一放入盘中,当取何物?”邱老慢悠悠问道。
丁香辛而温,吴茱萸辛中带苦,药性上两者各有优势,但因吴茱萸的苦味,诸多香方中常用丁香,苏棠乍听之下,心中便浮起信灵香的配伍:沉香、白檀、乳香、丁香、甘松。
如果选择丁香,那么托盘上便能凑出一经典香方。
即便不做信灵香,沉、檀、丁香、零陵四味也在配伍中极常见,金陵城中任一香铺都能凭这几样信手调出香品。
苏棠心念急转,邱老先生如此问,需要衡量的多半不是气味差异。
配香讲究因人制宜,苏棠轻轻嗅了嗅房中淡淡的香气,邱老所配香囊中有藿香、佩兰、白芷……
或许应该顾及……
一旁响起窃笑,“想得也忒久了呵。”
又有人低声附和,“说不定这自幼向往香学,说的是每日在家焚香玩吧……”
青年弟子眼风有些不满地扫过长案,房中才又安静了下来。
苏棠轻轻蹙眉,不对,这一声反而提醒了她,兴许这不是一道该多虑的问题。
邱老先生并未说盘中香是为何人所配,自作聪明恐怕多余。
那么明面上的两个答案都该是对的,单看如何权衡。
苏棠一顿,将原先的念头按下,抬眸看着邱老慢慢道:“丁香可与盘中多种香材配伍,若选沉、檀、乳香、丁香、甘松,能制古方信灵香。吴茱萸辛味微苦、合香不易,又兼之辛热燥烈,不宜久用……”
邱老仍是含笑模样,让人无法窥探他的真意。
“当取吴茱萸。”
“哦?”
“丁香所忌者少,独不宜与郁金同用。”
苏棠不再犹豫,“老先生未言明盘中要制何种香品、为何人所用,万一用者不知避忌,将丁香郁金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