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是你自己的,还是资源利用站里那个胖胖的男人给你的?”
江酒没有指出“汤翁”。身份没有明确前,一切都是猜想。汤翁也许是个男人,也许是个女人,资源利用站里的那位也许只是个小有实力的中介商。
“你说‘汤婆’?除了他,还能有谁。这种DL试剂,只有他敢从L区运出来。”女人吞咽了口吐沫,看起来,回光返照的时限就快到了。
“汤婆?!”
江酒怎么也没办法把里面那个满脸男性特征的人联想成女人。
“代称,代称。”女人秒懂,语气里含着几分笑意,“上一个‘汤婆’太能算计,弄得L区那帮人叫苦连天,私下里就取了这个绰号。这家伙继承了这个名字,也精明得很,绰号就保留了。”
女人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青紫发胀,短短几个呼吸,面庞就像发面馒头似的胀起来。
她努力多喘几口气,继续说,语气有几分感慨,“胶囊是他给的,现在基地这情况,也就他能弄到DL试剂了。我不甘心到最后只是一个DL试剂,就带出来了。我原本是不想死的。”
江酒没料到死亡来得这么快,她还有很多问题没问,但直觉告诉她,女人只剩一口气,可能只剩一句话。
她选择保持沉默。
女人背靠墙壁瘫坐着,举起胶囊,勉强送到嘴角,手便无力地耷拉下去。
“江酒。”她似乎憋着口气,一个劲儿的喘气。口腔里喷出微弱的气流,胶囊黏在干巴巴的嘴皮上,抖了抖,摇摇欲坠。
也许,下一秒就掉下去了。
“走了这条路,想活下去,得去L区,不然,就是费颗DL试剂的事。”她又说了一句话。
也许还能再说几句,江酒在心里嘀咕。
“去L区很难吗?”她问得很小声。
声音飘荡在空气里,渐渐沉下去。没人有回应她,因为胶囊掉下去,囊壳化了,女人死了。
她愣愣的看着,地面凉意渐起,一动,发现腿麻了。她蹲在原地不动,好像这样就能把时间拉长,把荒诞感冲散。直到双腿酸软到难以忍受,她才就近扶墙慢慢站起来。
女人的尸体还在墙角,两臂青筋的黑色慢慢扩开,整个手臂、整个身体都是诡异的黑色,嘴巴、眼眶、耳朵里开始慢慢淌出黑色的粘液。
尸体化水。
粘液流淌在灰色的地面上,瞬间被吸收干净,融合为新的深灰色,像块涂层,混在地上数不清的不同程度的灰色里。
“没骨气,活该。最后不还是吃了。”冷漠的声音从身后刺过来。
是汤翁。
他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满脸嫌弃。和江酒对视一眼,他狞笑道:“像她一样,你也这个下场。”
“我不会。”江酒冷冷地回他,“DL试剂是什么,渔利说在这里的结果就是一颗DL试剂?”
“渔利?你不就是吗?你得记住,你就是渔利,否则,你什么都不是。”
汤翁森然一笑,说,“L区有一种药很稀有,可以麻痹人的痛觉。DL试剂是它的替代品,可惜副作用太大,就像她那样。更多的,你不用知道。知道了也没用。”
关门前,他还不忘添一句讽刺的话,“你能去L区?”
不能。
江酒攥紧手里的身份证,掌心冷到有点疼。按住汹涌澎湃的情绪,她问:“回收工作的地方在哪里?我该怎么去?”
“哐!”门被关上。
门里传来闷闷的一句,“往前走,冒烟的地方就是。”末了,似乎还伴随一声讽刺的轻笑。
江酒暼向远处,白茯他们离开的方向只剩下一缕很淡很淡的烟雾,正袅袅升起。
就快没时间了,得抢在烟雾消失前赶过去。
她活动活动腿脚,决定给女人在附近立个衣冠冢就离开。转头却发现地上空空荡荡,只剩一片深灰色,连扯下的布条都消失不见。
愣住片刻,她心里跳出两个字:腐蚀。
DL试剂的副作用是血肉化成腐蚀性液体!
地上那块深灰色色块勉强有个人形,她看在眼里,只觉得心惊肉跳,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难以想象,渔利死前到底有多痛苦!
静默一会儿,她把身份证揣进兜里,边走边在心里一遍遍狠狠念叨:“汤婆!汤婆!汤婆!”
绕过几栋豆腐房子,面前是一片恶臭满天的“垃圾堆”。
各式各样的残片叠在一起,堆成一个连绵起伏的山脉状的“垃圾堆”。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破损严重,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和用途。很远很远的地方,淡淡的烟雾冉冉升起,稀释、淡化在灰色保护罩里。
“垃圾山”上稀稀拉拉都是人,有男有女,黄色身份证居多,聚在中上部分,蓝色身份证都在下面,覆在一片阴影下,像隧道里幽幽的指示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