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余白和余岳又钻进书房谈论工作,冉与和姜满在地下室的影音室里看电影,电影是上映不久的德语电影《Ein ganzes Leben》,翻译过来是“一生”,姜满离开德国前在市中心一家很大的书店的 DVD 区看见的,说是改编自同名小说。
这年头,国内已经没什么人还看碟片,但家里却还放置着一台旧的 DVD 机,余岳时不时还用它看老的碟片。
电影正播到男主角Andreas在山上买下一个很小的地皮,建了一个简朴的小屋,又在地皮上圈了一个很小的花园。
他沉默寡言,因童年遭受虐待,而瘸了脚,以为缆车架设塔架为生,与雪山和这间小屋相伴,身无他物。
但之后不久,他遇见了相爱的人,甚至同她求婚。这个寂寞的木屋多了一个人,而这个孤独的男人,从此有了家。
电影里的画面很美,满目南蒂罗尔壮阔的雪山美景,但前半部分的对话不多,故事节奏平叙,稍显枯燥。
冉与逐渐看得失去了兴趣,拿出手机翻着群聊的信息,姜满见状问他:“你要换别的看吗?”
“不用,反正也是为了打发时间。”
冉与又突然抬头,问她:“你确定吗?这么早就离开这。”
“你们不是很关心我手术的事吗,我也想尽快确定治疗方案。”
“那为什么还要回来?”冉与说。
姜满敷衍地答:“你不是有很多猜测吗,就当你是对的。”
她又问:“所以你回来是为什么?”
冉与没有像以往敷衍或调侃,语气很认真,“为了给自己寻求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看向她:“我不需要摇摆不定的感觉,也不想要模糊不清的友谊,我只想知道,自己在跟你的这段故事里,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姜满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们早就分手了,这期间有我单方面的执着,也有你顺其自然的放任,但始终,我都没有真正面对答案。”
冉与又说:“你和余白之间,我和你之间,我和你们之间,应该有一个对我来说清晰的答案。我想要数学公式里那个等号的答案,不是约等于,不是大于小于,而是唯一性的答案。”
“也许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不像数学,只要为真,就可以被论证。”
姜满又说:“更何况,感情该怎么被证明?”
唯一、绝对、永远,或许属于数学世界,但不是属于感情的答案。
沉默后,冉与说:“刚刚群里讨论好,决定后天去博县,住一晚,大后天回来,你改成周五的机票也不晚。”
“对我来说,这短短几天什么也改变不了的。”
冉与说:“好,一切如果没有改变,我也得不到答案,我就跟你一起离开,放弃寻求这个结局,再也不计较那么清晰。”
姜满说:“你现在也可以。”
冉与接着说:“到那时,我跟你之间,要么做恋人,要么做陌生人,没有中间地带。”
“冉与……”
“这也是一种答案,不是吗。”
姜满早就该窥见她跟冉与的走向,这些年里,一方执着,一方被动接纳,早就累积了亏欠,那日姜满假设,若是他们没有继续做朋友,会不会至少有一人已经得以解脱。
但怎么论证另一种选择一定会导向更好的结果?没有发生过的事,就无法得到证明。
电影里,灾难的雪崩突降,Andreas的恋人 Marie 死在雪与木屋的坍塌中,他漫长的一生,才走了过半。
好苦涩的电影,姜满再看不下去。
她关掉屏幕,和冉与离开影音室,一起回到楼上。
路霜和陈姨正一边闲聊,一边给家里新买的年宵花更换花盆,桌上还摆放着施雯送给姜满的那束郁金香,浅黄淡紫,在年宵花的喜气旁显得黯淡。
姜满将花拿回自己的房间,经过余白房门半开的房间时,看见里面被陈姨清理过,洗手间门口换了门垫,床上换了被套,窗帘被打开后,冬日朦胧的阳光照了进来,余白的书桌上空荡荡的,书柜上也是,再往里的沙发、电视还是原来的没有换新,但屋内几乎没有其他装饰物,显得像一间客房。
也许房间里大部分的物品都被余白搬去了新居,那次去他家里,姜满没有仔细看屋内,只觉得空旷和冷,她不知道余白这些年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在北城时,他的朋友圈发得更勤一些,回来之后就很偶尔才有一两张表露近况的照片。
姜满记得余白发过他在北京的住所,那里不算大,是读大学时余岳给他买的一套两居住宅,位置介于三环和四环之间,旁边紧挨着一片低矮的老小区,为改善市容,小区对街的那排房屋翻新了墙漆,还换了隔音的隐私玻璃,而越过老小区,则是一片高楼大厦林立的商业区,灯红绿酒,一片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