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马车驶入绵山,钻入团团绿云间。
云台寺在三个山头外,今日回不去,神尘将车驶入一村中,带又柳借宿在一对吴姓老夫妇家中。
又柳昨夜没睡好,早早便回到房中歇下。
神尘看着又柳屋中烛火熄灭,找到吴家老夫妇:“有劳两位施主。”
老妇摆手,“法师可别这么客气,您帮我们不少。不过是照顾一位姑娘,一点不费事的。”
老翁点头应和,“又柳姑娘生了一张笑脸,我们老两口看着欢喜。有她在这,我们也就不那么冷清了。”
“她明早醒来,或许会想法子上山,还请两位施主拦住她。若她执意下山,两位便告诉她我过几日下山送颜料。”
“行,法师放心。”
神尘行了个合什礼,“小僧先上山了。”
“法师慢行。”
目送着神尘驾车走远,老翁出声,“你说法师怎么带了个姑娘回来?”
老妇不以为意道:“你想想云台寺多少姑娘家向法师示好,又柳姑娘也是陷入情网了。”
老翁瞠目,“又柳姑娘是京中口音,这是追了上千里啊。”
“也是个可怜人,现在还不知道法师丢下她上山了。”
第二日,又柳去院中打水梳洗。吴老妇看见她出来,同她招呼,“快洗好,来吃点东西。”
又柳收拾好,正向灶房走去,突然发觉不对之处。
“吴婆婆,神尘法师去哪了?”
老妇先拉着又柳坐下,将碗筷递给她,才说道:“法师已经回寺了。”
又柳放下筷子,正要起身追出去,却被吴老妇叫住,“姑娘,法师连夜走的,你别追了。”
她睡得深,昨夜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骗子,出家人打妄语,又柳愤愤拿起筷子。
昨日还说会带她上山,她还再三确认过。
老翁老妇对视一眼,心想又柳多半是得发一发怨气的。
那边就听见又柳突然笑了一声。
没有比神尘更狡猾的人了,神尘钻她空子,她说的上山是去云台寺,神尘回她的上山是借住在山中人家。
所以说来说去,他还真不算打诳语。
“又柳姑娘,法师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想开点。”
又柳收起笑,面色如常,“嗯,吴婆婆,云台寺是不是离得很远?我昨日上山时不曾看到。”
吴老妇清楚又柳动了自己上山的念头,忙说清上山的艰难。
“那可不,咱们在绵山东,云台寺在绵山西的兰峰。要翻过好几个山头的。你一个姑娘家,可不敢一个人上山,不是吴婆婆吓唬你,山中有野猪,撞死不少人了。”
“那我不走山路,我先下山去。经山下县道,从西边上山。”
“姑娘,我知道你心中挂念法师,但你也先别着急。法师走前说他过几日便下山看你,要给你带颜料。”
想到颜料的事,又柳放下心来,神尘过两日一定会下山,“好,我先在此等他。”
“这便是了。你好好在这歇下,家里只有我和你吴爷爷两个人,你就当是自己家,不必拘束。”
“你们的儿女住在县内吗?”
吴婆婆摇头,
“我们有一个儿子,成亲不久患病走了。儿媳妇伤心,损了身体,生孩子时没经住,也走了。七年前孙子又淹死在河里,一个接一个的,家中就只剩下我们老两口。我孙子当年就是神尘法师捞上来的。”
又柳没成想是这么一桩伤心事,欲言又止地看着吴爷爷吴婆婆。
“那时候神尘法师刚来寺中,把人捞上来后知道我们老两口无依无靠,此后便常下山帮我们。”
“法师他人是一直挺好的。”
“是,他是个好人。当时他可不比现在,救起人后我们才看见他身上的刀口。他是一点没担心自己的生死,可见法师的慈心,悦智大师也是看见这点,才破例让神尘法师修习。”
“神尘法师不是直接拜入悦智大师门下吗?”
“哪里,都是神尘法师自己求来的。悦智大师赏识他,让在以内门弟子身份剃度修行。”
“吴婆婆,你的意思是法师不算出家人?”
吴婆婆摇头“其中具体我不懂,约莫与法师京中身份有关,总之云台寺外的僧人们不认法师的僧众身份。”
京中响着神尘“狂僧”的名号,这名号自离开京城鲜少有人提过。
他夜以继日地译经修行,走出云台寺外,却无一僧众承认他。
如此看来,他只有云台寺那方寸净地。
吃完饭,吴爷爷将剩饭倒进大黄的盆里,又走到鸡舍前撒了把豆子。
又柳看着啄食的老鸡和舔舐饭盆的大狗,思索着怎样才能让神尘无法推拒的将她带回云台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