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长风来说,等待开门的过程几乎有一辈子那么长,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上,飘荡着一只慢悠悠的小船,渡过了一生。
梁文舒的钓雪斋就在太学最里头的地方,最偏僻却是最幽静(幽静是客观上的结论,因为事实上之后往往有许多学生前来问学,于是主观上钓雪斋其实也并不那么安静),最不花枝招展却最引人注目。
沈长风的腿像是被钉子钉亖在原地一样,根本不能挪动一下。
她想起了程门立雪。然而当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那条廊道里的时候,她才看到,根本没有一点点的光线。
很明显,梁文舒根本不在。
程门问学,看来梁文舒并不肯给她这个机会。沈长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终究还是不得不走了。然而走之前,她终于是卯足了勇气敲了门。
手指颤抖得厉害。
可是明明已经经历过一世了啊。
刹那间,她想起了一些飘零的、纷飞的,突然出现的、不知道是从何年何月的梦里飘出来的远思。
昨夜,她做了一些很旖旎的梦。那些毫无节制的、不需在意现实的、千次万次的、百转千回的流眄。
突然之间,门开了。
梁文舒显然没有意识到会是沈长风,而后又立刻想起了军营时候夜深千帐灯李杜诗论,于是反过来嘲讽自己最初的惊异与讶意。他显然不打算让沈长风进来,因为他虚掩上了门,走了出来。
沈长风几乎是在同时喊了一声太傅好。
梁文舒几乎感到好笑,尤其是如今那些旧事并没有翻篇的时候。
然而,对于沈长风来说,她也是感到几分惊诧与讶意的。对于这在阳光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地方,她与他,竟然时隔许久以正式的方式见面了。
然而,很明显,梁文舒竟是略微紧张地看着她,并不说话。他是比她高的,当她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有些陌生,有些奇怪。不过她还是开了口。
“梁太傅,祝贺……”她没有提前想好说什么时,总是会卡壳,但是,纵使某些文字她在心里说了千遍万遍,竟然也会吞吐迟疑,“先生……入任太学!”
梁文舒点了点头,他的嘴唇略微长一些,因而轻轻一笑就显得很是宽厚。而在昏暗幽静的这个走廊处,本该亮堂堂的、充满琅琅书声的,竟有了那么长时间的安静。
梁文舒似乎时刻在紧张着,又或者,这只是沈长风的错觉,也许是她把自己紧张投射在了梁文舒身上,认为紧张的是梁文舒罢。
然而事实上,沈长风并不是那么紧张,因为她看到梁文舒紧张了。一看到紧张的是对方,她就弹簧一样反而大胆了起来。尽管如此,她的手指却冰冷得厉害。
谈话竟就如此轻而易举地结束了。沈长风一路而来的紧张尽数化为了失望,她没有想到结束得这么迅速。她来的时候几乎想好了,也许他会问她,如何也来了太学呀,和谁是同窗呀。她想好的一箩筐的话,生生吞下了,一句也说不成。
祝贺的话说完了,没有话说了,再接着留下也并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然而,她真的不甘心走。
终于,僵持了许久,她能忍受却不能不打破、不得不离开、不得不说梁太傅明日见。
她刚开口说时,梁文舒却与她同时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