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刮得极大,最身强力壮的禁军卫都握不牢手中的招魂幡,纸钱不用人抛洒,就与雪一起在天空中肆无忌惮地狂舞,从皇宫到皇陵的路不长,却走得意外艰难。
太监总管李安富刚认的干儿子李保一边催着侍卫们快点行进,一边骂骂咧咧,“这六公主,死了也是个祸害!”
纸钱和草木灰夹杂着积雪一起飘进他的嘴里,他只好扶住那晦气的棺材,开始干呕了起来。
旁边的侍卫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放慢步伐,等着李保,但心下又焦急,皇上太子他们都在皇陵前殿等着,迟了,李保自然安然无事,可遭殃的却还是自己。
李保用手扶着棺材,几乎将心肝脾肺都要咳了出来。这六公主,投湖自尽,怎么选了这么个天!可思及与此,他突然打了个寒战,这么凉的冰水,普通人触之则伤,她是怀着怎样的决心跳下去,不发一言,死得如此干净呢?
棺材板被他抓得有些歪,他连忙用手掩上,只是——李保揉了揉眼睛,刚才,公主殿下被水泡得发白肿胀的手指,是不是动了一动?
李保裹紧了身上的棉衣,一跳三丈远,嘴上开始朗诵佛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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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妙华寺的僧人已将超度的经文颂了三遍,转头便将抄写的经文烧成一片灰色的新天。
守陵人只好提醒这哭倒一片的皇家众人,在封棺前,再见公主最后一面。
皇帝列首,后妃次之,在最后,则由三皇子姜侑收尾。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变了又变,最后只说了一句,“姜鸢,你既生前骄纵,自视甚高,死后要求丧事及一切制度从简,你是不信轮回,不敬神明,还是真的悔过了呢?”
听着姜侑的话,躺在棺材中的江鸢有些烦躁,一个人既已决定求死,哪还会在意生前之事,在意后人看法,那公主如此做,想必也只是遵从自己本心。
棺材缓缓合拢,就当最后一丝空气都要被厚重的沉香木所折断之时,棺材中缓缓伸出了一只手,“等等...我想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已故皇后嫡女,大雍朝最得圣宠,名声最坏,性格最骄纵的六公主,姜鸢,又活了。
江鸢倚在床边,吃着盘中送来的贡果,兴致勃勃地听侍女花月说着六公主姜鸢死而复生这件事在大雍朝流传的各个版本。
喜乐楼的张师父的版本流传的最广,他向来不信那些神鬼传说,而是擅长抽丝剥茧,推理真相,他推断是有人指使了太医,故意误诊,把好好的一个活人,给治昏迷了,但雪天极寒加上皇陵前殿的炭火一烤,使得公主感官重新敏锐,及时醒了过来。
他开的说书场,因此场场爆满。
有位姓刘的江湖游士自称开了天眼,说是亲眼看见这姜鸢凶神恶煞,连牛头马面都不敢收,在阳间足足飘荡了七天,直到判官亲自来到阳间,一笔点在她的额头,引导她的魂魄归体。
这刘道士,现场还给大家占卜吉凶,一卦只收十文钱。
在前朝流传的说法,则由钦天监盖棺定论。他们结合天象,通过星辰方位推衍,判断出这死而复生乃是吉兆,预示着大雍朝能逢凶化吉,绵延万年。
而文武百官跟着应和,大呼万岁,皇帝喜笑颜开,而姜鸢则又多了十座封邑,千户农田。
不过江鸢最喜欢的版本还是后宫流传的那版:
六公主姜鸢虽然壳子还是那个壳子,但内里魂魄早就被勾走了,她并没有活,而是被哪个死了的漏网之鱼上了身,要来索大雍朝子民的命。
因此,除了姜鸢姨母偶尔来看看她和太子外,这飞霜殿几乎无人来访,她也乐得个清净。
不过这话,说对了一半。
确实有漏网之鱼,只是不是她,而是姜鸢,但她是该活,而不是死。
身为一本小说中的人物,她的命运虽然最终依旧要接受死亡,却还要再等三年。三年后,书中男主,也就是三皇子姜侑登基,而已成为长公主的她会因善妒,杀了驸马及其二十四房小妾,被皇帝姜侑处死。
而她,江鸢,确实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活着却不是为了索谁的命,只是替代姜鸢,做她该做的事,说她该说的话,在三年后血溅宫闱,触犯龙颜。
系统交代过,到了剧情时,只需按部就班,而平日里,则维持住姜鸢那个骄奢淫逸,喜怒无常的人设便好,这任务很简单,毕竟,谁还不会享福呢?
姜鸢倚在门前,看院子中雪飘然落下,地上已堆了厚厚的积雪,她不禁玩心大起,在地上踩满了脚印。
贴身侍女花月惊呼:“公主您才刚好,怎么能到外面受寒?”
姜鸢笑道:“可是今日有雪。”
花月无奈,“今日有雪,明日也还会有雪的!”
姜鸢用靴子将雪团成一团,再用脚一下子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