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亮,甚至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快要相信了。
提姆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表情介于微妙的‘怀疑’和‘无奈’之间,眼睛是锋利的。分明是不可能的事,那一刻的我却还是下意识就以为他要戳穿我的话,心脏于是开始狂跳。但半晌后,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闭一下眼睛,用空闲的那只手捏了捏鼻梁。
“当然,当然。”他说,眼睫下垂,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温和的模样。“你说的对。”
我笑得发僵的嘴角才终于得到了赦免。
关于那天晚上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一直到某个阳光明媚下午。
那是一个按照惯例的星期三,一起吃午餐的人不光只有我和海瑟,还有同专业里与我们相熟的几个女孩儿。我依旧是一张桌子上讲话最少的那个,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她们谈论当季的时装、恋爱中的烦恼和新上映的电影。被点到名字的时候我就答上几句,其他时间被用来悠哉悠哉的喝果汁。
聚在一起的姑娘们都是健谈的人,碰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我坐在面对窗户的位置上,一边发呆一边咬吸管。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我转了一下头,视线就从绿茵茵的草坪切到了墙上新张贴出来的大幅海报上。
我之前没见过这张海报,它一定是这个礼拜刚换上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上一次在这里看到的还是那张花花绿绿的义卖活动布告。新海报的底色是卡其色的,上面只用黑色的粗体字印刷了很大的‘试镜’一个词。我乍一看还以为是新的校园活动,仔细注视才发现大字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小的就像是树根底下排成行的蚂蚁。
“那是什么?”我随口问道。
“噢。”海瑟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同样动作的还有朱迪丝。“那是‘亚当的苹果’在招录新成员。”
“什么是‘亚当的苹果’?”我咬着吸管,吸上来的果汁是苹果味的。
“那是凯琳的合唱团。你知道凯琳吧?”朱迪丝说。
我点点头。
凯琳·斯图尔特,三年级,和我们同个专业的漂亮学姐,算得上学校里大多数人都能叫得上名字的、有头有脸的有名人之一。出名原因不详,周遭人对她的评论褒贬不一,好与坏几乎算是五五开,原因未知,据传言大概率可能是因为她的‘真性情’。我只见过她一次,那是在前阵子的试镜表演上,她和朋友一起坐在看台的中间靠前位置,给每个表演结束的同学都给予带着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的鼓掌和欢呼,头顶的红色卷发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让我一下子就想聚斯金德的《香水》。
“为什么叫‘亚当的苹果’?”
“谁知道。”朱迪丝耸耸肩膀,“怎么,你有兴趣参加试镜吗?”
“呃——”我做了个鬼脸,算不上是表态。提起这个话题纯属偶然,我几乎没在学校听过合唱团的名声。
“我劝你还是多考虑一下,亲爱的。”海瑟接过话说。她的表情有点怪,说不上是赞同,也不想是反对,“其实在学校里没什么人喜欢他们。”
“为什么会这样?”这下我有点好奇了。
“可能是因为她的队员都和她一样,是些——”海瑟皱了一下眉毛,像是在组织语言。“‘有个性’的人。没有说他们不好的意思。”
“听上去很酷。”我评价道,顺便又多看了一眼海报,确切地说,是看大字下面的那行小字。“他们会在周末举办演出?”
“没错,听说是在唐人街附近的那个码头,公益演出。”
我愣住,吸进嘴里的果汁一不小心呛住了气管。
“等一下——什么?”
唐人街,码头。这两个单词敲击自我的耳膜上,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原本逐渐沉入海底的关于那晚的记忆再次浮现出来,眨眼的瞬间,我甚至能在黑暗中摸索到很淡的烟草和皮革的味道,带着火药和潮湿的空气。它们闻起来和梦中毫无差别,近得仿佛只要我稍微探头,裹满凉意的外衣就可以贴上我的鼻尖。
深呼吸的时候,我感受到自己深刻的心跳。
“你怎么了,雪莉?”海瑟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伸出手来拍拍我的后背。我摇摇头,示意她我没事。
“你刚刚说他们的表演地点。”我说,手里的一次性纸杯被我捏的哗哗作响。“码头?”
“没错。据说码头平时几乎不对外开放,自从几年前那里出了事之后。不知道这次他们是怎么得到许可在那里演出的。真的会有观众来看吗?”
几乎不对外开放——听听。我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误打误撞迷路到那种地方的?简直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身影。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就没在新闻上看到关于他的哪怕一条消息。其实时间也只过去了几天而已,但对于这样经常出入新闻头条的常客来讲,这已经算得上是异常了。
他受伤了。我还清楚地记得这个。他本不是我该担心的人,但此刻我却忍不住胡思乱想。
我不是让他受伤的凶手,我却是那道血迹的从犯。
“所以,你提到几年前的事——那是关于什么的?”片刻之后,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