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瑄和殿。
金灿灿的龙椅上坐着一人。
那人五官长得正,剑眉星目,鼻梁又挺又直,齿白唇红,声色不动,却有股强大而内敛的威仪慑人魄人。不过如果从远处看,面目倒是不明显,身形绝对比五官还正——正是虎背蜂腰螳螂腿,天然的衣裳架子。
这位天子斜探着身子看眼下的棋盘——他在同自己下棋。
不多时,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太监快步小跑至前,双手不忘执着礼,“扑通”一声跪下:“皇上!皇上!”
“小泥鳅,何事慌慌张张的?不要着急,慢慢说。”萧柏珺端起左案前已经凉了半截的茶,没什么挑剔地喝了一口。
小泥鳅挺起上身,尖声尖气地道:“皇上,他们要给你选妃!”
“噗!咳咳咳——”刚下口的茶一下全堵到了嗓子眼,他咳了个彻底,脸没由地咳的发红。不过好在他生来好脾性,顺了数口气,好整以暇地放下茶盏。拍手道:“好主意。”
小泥鳅的眉毛拧了起来:“皇上,你这也太淡定了吧,他们把你拒绝的言语及他们怎样再上谏的说辞都想好了,正等着你发话呢。”
萧柏珺点点头,将眼下的棋盘挪去,从龙椅上走下来,问道:“朕问你,朕的议程又被驳了?”
“皇上,”小泥鳅耸拉吧着眼,嘴吧惯常地往右歪了半个,答道:“您老人家觉得他们会答应吗?内阁说了,共收到三百零八道折子,其中一百二十道明确反对,一百五十七道委婉反对,那其余的都是墙边草——左也行右也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说明早下朝后让你去内阁大院亲自看看那些折子呢。”
“意料之中。”萧柏珺从袖里掏出一颗棋子捏在手中,又指了指棋盘:“天子一怒,流血千里。朕忍了又忍,哎,可真不想发怒。”
饶是小泥鳅再犯傻,也听出这话的不寻常来了,后脖颈上冒了一溜冷汗:“皇上,小的不经吓,您,您别吓我……”
萧柏珺深深呼口气,用玩笑似的口气笑侃道:
“内阁总领军政财三司,朕一个政令,要先经内阁商议,三司讨论,最后他们递折子来表态。内阁和他们是一根绳上蹦跶的蚂蚱,监察院的那帮人倒成了他们的护身符。
丹青史上书功过,老百姓好了,那是君臣共治,老百姓遭殃了,骂的第一个就是皇帝。这口锅,朕背也得背,不背,还得背。朕的好父皇,十八年没批过折子,全都扔给内阁。末年连连征战,但连一个大将也……”
“皇上!”屋里的炭火并不算旺,小泥鳅却擦了把汗。
这话说得虽不假,可如果传到内阁那群人耳朵里,又得来给皇上念几天经了。皇上这两年为了少烦心,倒也从未如此说过。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现在他们也想朕像父皇一般轻松,拿着每年给批的银子,全都留在宫里下崽儿,这份大恩大德,朕岂不是要好好谢谢他们?”
“可,可是皇上登基已经九年了,这么多年他们寸步不让,这局,恐怕不好破啊!”小泥鳅壮着胆子说出这话,竟然没打结。说完这句,他有些上瘾,又借着三分胆子接着道:
“自皇上登基以来,后宫只一个皇后,没有公主,皇子也只一个,如今还不到三岁,难免落人口实。”
“是啊,”萧柏珺点头称赞,“朕的父皇倒是不落人口实,几个儿子一起争储夺天下,热热闹闹的,场面多好看呐。”
“……”
小泥鳅陷入一阵凌乱的无语中,皇上没生病吧?还是提起选妃就急起来了?不过话说回来,相比先皇,当今皇上真是够专情,皇后那么多年无所出,他硬是扛住朝堂那帮大人的嘴,直到两年半前才和皇后生下孩子。也就是那时候,自己进的宫。
“小泥鳅。”萧柏珺弯下腰,侧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
“啊?皇上!”
小泥鳅的脸顿时吓成了绿色,眼睛瞪的像个铜铃,咬牙切齿,加上嘴巴习惯性往右歪,这幅表情恐怕活像神志怪谈里的丑夜叉。
“啊什么啊,你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传的?”
“皇上,奴婢死罪!”小泥鳅重重地磕下头,全身抖如筛糠,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看你吓得,这又不是你传出去的,罪不在你。”萧柏珺收回身子,道:“朕只是让你去添把火,‘坐实’这传言。”
“皇上,这怕是不好吧,再说了,造皇上的谣,奴婢,奴婢……”
“你这是奉旨造谣,”萧柏珺打断小泥鳅,放了个十两的银锭子在他头前,“朕知道,他们给都是千两千两的给,可朕比不得他们,你也别嫌朕穷,这钱你且收下,这事要是办妥了,朕回来还有赏。”
“皇上,皇上您真是折煞奴婢了,就算借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收您的钱呐,这事奴婢保证办妥当就是了。”小泥鳅抽抽噎噎,头一直都是叩着的,连钱也没敢看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