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堂是正堂后面的一间屋子,平时每隔一段时间大巫便会来此处,把自己关在里面,一待便是一天。阿涂小时候因为调皮也时常被大巫命令来此罚跪。
屋内陈设很是简单,不大的屋子中央有个长案,案前摆着两个蒲团,长案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图。图上画着一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左上角提有一行字“端阳节赠复回”,画纸已经发黄,显然这幅画已经有年头了。
阿涂跪坐在蒲团之上,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刚才看师傅的模样,他似乎对于有狐一族甚是袒护,难道他与那个传闻中因谋反被灭族的家族有何关联?”想到中原,又想到自己认识的那两人,不由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们现下如何了?”
忽然,“当啷”一声巨大的声响从书房传出。
阿涂赶紧跑回了书房,进屋就看到大巫躺在书架旁的地上,身上砸了一身的书,鲜血正不断地从大巫口中涌出。
看到这个场景,阿涂大惊,快速奔了过去,跪坐到大巫身旁,口中大声喊着“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大巫口中想说着什么,可是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他说出口的话含糊地听不清。阿涂曾无数次给人驱疫,看着大巫紫黑的面色,口中吐出的暗红接近黑色的血,立刻什么都明白了,惊道“师傅,你中毒了?”
想到屋内应该还有药,阿涂忙去旁边的架子上翻找。慌乱中,不少药都掉到了地上,滴溜溜的在地上滚来滚去。阿涂一贯冷静,这还是第一次她如此慌张。
幸好,她从百宝架上找到了之前制成的解毒丸,颤抖着双手勉强给大巫喂进了几颗药丸。阿涂用贴身的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掌,边将手掌中的血滴入大巫口中,边断断续续地念着祝祷词“昭昭其有,冥冥其无,沉疴能自痊,尘劳溺可扶......”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大巫才止住了吐血,缓缓睁开了眼,看到阿涂满手是血,泪流满面的样子,艰难地说,“阿涂,别哭,先停下,这样无用的。”
阿涂抬手擦了擦眼泪,望向大巫说道“师傅,您放心,我可以救您,一定可以!”说完便拿出刀准备割向自己的胳膊。
大巫伸出手握住了刀刃,此时阿涂已经陷入魔怔,如此是最快让她清醒的办法。
大巫喘着气说道 “阿涂,时间不多了,你先听我说。”
阿涂看到大巫的手被利刃割伤,清醒了一些,忙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
大巫的脸色此刻已经没了一丝血色,白的像纸,他勉强自己笑着问道“阿涂,何为祝祷?你现在可想明白了?”
阿涂哽咽答道“是交换,我们的祝祷是拿自己和神明交换。”
大巫满脸欣慰“阿涂真是让我羡慕,我用了几十年才想明白的事,你这么小就悟到了。没错,是交换,所以,我今日中毒虽是意外,但我必死却是注定。”
阿涂哭着摇头“师傅,我不懂......”
大巫感觉一口血又涌了上来,吐出血后,他缓了缓说道“十年前,我带着你来到这里,正赶上三苗百年不遇的地动,生灵涂炭,百姓死伤不断。那时我就起了祝祷,用我半条命和将来中毒痛苦而亡,换地动平息,百姓安宁。”
阿涂瞪大了眼睛,她只知道大巫因为平息地动而备受尊崇,竟从不知这尊崇是他用半条命和如今的死换来的。
“难道今日之劫竟然是应谶么?”
大巫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不是这样,咱们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这十年的安宁已让我很满意。此时谶语应验,再多的祝祷已是无用了。”
几日前,看到夜光云,大巫便知道,此次自己在劫难逃了。既如此,便罢了。
只是可怜阿涂这孩子还如此年幼......自己终究是愧对了有狐一族所托啊......
应谶之劫,祝祷无解!
“师傅,师傅......”阿涂伏地大哭,悲痛地无法抑制“是不是国师?”
大巫伸手摸了摸阿涂的头顶“我的小阿涂真是聪明,我走也可安心了。你不要伤心,我这一生无愧无悔,已是十分圆满。待我走后,你不要寻仇,你平安顺遂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愿。”
阿涂哽咽着开口问道“你们,都是谁?”
大巫脑中回忆起那些已经渐渐模糊的面孔,真好,终于可以去见他们了......
大巫脸上带着微笑,眼神开始涣散,他大口大口的喘气,说话已然十分艰难“相师一族,记住,你的,本名,是....”
大巫努力地想再多说一些,他还有好多事没有交代,可是口中重新涌出的鲜血却让他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了......
阿涂哭到嗓子嘶哑,红肿着眼睛,低着头良久地跪在大巫渐渐已经冰凉的身体旁。
虽然大巫已经死了,但是阿涂却感觉四周环绕的都是大巫的声音:
“阿涂,你把我的酒藏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