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浓黑似墨,绝望压抑的梦境沾染浓稠浸体的雾气如约而至。
临安城傍水依山,深冬的冷气不免沾染沉重的湿气,沉沉阻着徐微宁回家的脚程。
她心中着急。
在乌蒙灰阴的天儿下,不禁沿着巷道侧快速飞奔起来,裙裾翻飞似翩跹蝶翼,压裙角的绞丝银铃杂乱震荡。
心中有道声音不断催促:
快些!快些!
寂静无人的小巷中,只她一人沉重的呼吸声,啪嗒脚步声紧紧甩在身后,“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重压在心口,心口下急促鼓胀的心跳越来越快。
终于,她眼前发黑,急喘着一头栽入家门。
“阿娘!”
“阿爹!”
她满怀期待唤着双亲。
回应她的却是热浪爆裂产生的气波声。徐微宁脸上所有表情和呼喊声戛然而止。
火!
漫天的大火,她的家化成一片火海。棕红炽热的颜色炙烤一切,木质的梁木正在坍塌崩解。徐微宁耳边嗡嗡作响,气血上涌,心口一阵刺痛。
她跪坐在地,大火在她眼底化作小小一团,充斥着硝烟和痛苦。
“阿娘,你在哪儿?”徐微宁不知道自己脸上表情为何,这场火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意识里的阿娘鲜活模样,温柔眉眼带笑唤她“宁宁”,生有薄茧的指尖牵起她的,一步一步晃晃悠悠回家吃饭。
火光一闪,眼前的一切却成了灰烬泡影,她只是声嘶力竭,一声声唤着“阿娘”。
一声又一声。
徐微宁终于瘫坐在地,嚎啕大哭,嘶哑着嗓子道:“阿爹,宁宁再也不骂你了。”她双手抱膝,瑟瑟发着抖,喃喃哽咽道:“阿爹,你带着阿娘回来吧!我害怕……”
大火轰然炸开,细小的火星迸溅,回应徐微宁撕心裂肺的喊叫。
良久。
狂风大作,海浪滔天,檐铃震颤。
“宁宁。”温和虚弱的声音倏尔响起。
徐微宁僵直许久的身子回了暖,沉到谷底的心又高高吊起,手指不自觉蜷缩成一团,她颤抖着转身。
摇摇欲坠。
直至看清来人,她忽而松口气,扯出个惨淡绝望的笑,身后人暖绒的光映着男人柔和清俊的面庞闯入心野。
她张张唇,哑声道:“鹤春。”
庞大的情绪一瞬间溃散,排山倒海于耳边炸裂开,她听到了洪水般决堤的声响。她悲从中来,哭着扑到来人怀中,呜咽不停。
“鹤春,我没有阿娘了。”
“鹤春,我好想你。”
她胡言乱语不知说了些什么,男人始终温和的照单全收,记忆中清隽的男人一如既往的温和体贴。
他挺直站在原地,拥着徐微宁,掌心抚着徐微宁发顶凌乱的发丝,愧疚道:“宁宁,是我来晚了。”
徐微宁只是摇头,大颗的泪水失控着涌出眼眶,砸在男人胸襟。
“宁宁,我很抱歉。”男人语气含着愧疚,声音更加虚弱了。
“嗖!”
一声尖锐的鸣镝声划破苍穹,徐微宁稍缓的情绪重新跌入深渊,眼前的一切仿佛定格放慢。
擦肩而来的箭矢,钉向了男人胸口,高挑虚弱的男人被箭矢巨大的冲力带到在地,徐微宁呆呆怔愣,瞳孔骤然紧缩。
男人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起身。
嗓音压抑吞吐道:“宁宁……”
时至今日,徐微宁仍然痛彻心扉,意欲疯魔,她怪罪自己软弱无能,无时无刻不痛恨她的畏缩逃避。明明鹤春说了,他开口说了。
她仍旧听不见,听不见!
那是鹤春留给她最后的,遗言,她却错过了,她偏偏听不见!
她真该死!
悲伤自责如潮水般上涌,很快带走了男人遗骸,独余徐微宁于苦水中挣扎沉沦,她心想鹤春该是怪她的,怪她连他的遗骨都留不住。
鹤春……
“咚咚咚!”
一阵急促有序的敲门声穿透重重障碍,徐微宁猛然睁开双眼,痛苦不堪、混混沌沌的梦境戛然而止。她撑着发酸发昏的额头,慢慢坐起身。
敲门声仍在继续,赌场迎门送客的小子清脆的声音又道:“鸢亭姐姐!鸢亭姐姐!开门时间到了。”隔了两息,小子疑惑道:“鸢亭姐姐,你可醒了?”
鸢亭摁住眉心,缓解被梦境搅得一团糟的记忆带来的混沌迷茫,缓了缓轻声道:“阿肆,我醒了,不必催了。”
门口阿肆心中的担忧化解开,恢复一向的活泼。
挥手笑道:“那姐姐速来,我先去为姐姐打水。”
门口脚步声渐渐远去,鸢亭慢吞吞走向梳妆台,沉着脸色打开右手边潜入台面的暗格。
昏暗黯淡的光线打在一幅卷轴——品相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