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摇并未梳妆打扮,一头青丝如瀑,仅仅只用了一根雪色的丝带简简单单的束起,穿着一条长烟云雾羽衣裙,冰魄绡系在腰间,衬得腰身纤瘦盈盈一握,搭上银色浅纱披帛,气质清冷如同远山雾霭中的山岚一般遥不可及。
虽然衣裳都是薄纱的材质,但是这是裴淮之给她炼制的六品法衣,御寒保暖自是没有半点问题,不过她不能修炼没有灵力,这法衣能给她带来的防御作用就十分有限了。
裴星摇此刻坐在一旁的黄花梨木书案旁,她纤纤素手捧起一卷泛黄的书卷细细地读着,乌黑秀丽的发披在纤巧的肩上。她分明知晓谢千机已经进来,却连眼睫都没抬。
房间内的紫金香炉泛起袅袅青烟,几枝艳艳的红梅插在书案上天青色柳叶瓶里,彰显出主人的闲情雅致。
看到裴星摇这般无视谢千机的态度,谢挽月被吓得心悬到了嗓子眼。
她拜入谢千机门下三年,自然是知晓她这个师尊有多么淡漠凉薄,克己守礼循规蹈矩到了极致。哪怕是作为他的徒弟,失了礼节犯了错误,他责罚起来也分毫不会心慈手软。
她初入云霄宗那会儿,因为不懂礼节不清楚云霄宗的三千戒律,屡屡触犯规矩,不知道被谢千机罚过多少次,以至于后面见到谢千机她都是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又惹得谢千机生气了。
但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即使是小师妹这般无视师尊,师尊也只是将目光落在小师妹苍白的脸上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恍若无事发生那般,拉过一张紫檀雕花椅,黄花梨木书案的另一侧端坐下。
谢挽月此刻怀疑自己认识了一个假的谢千机。
她对天发誓,如果是她这么无视师尊,师尊一定会罚她抄写云霄宗戒律十遍,再封印修为打扫长清峰九千阶长阶一个月。
裴星摇抬眸看了一眼站在房间内手足无措的谢挽月,对谢挽月这种懦弱的性子有点无奈,她眉头微蹙,纤长的手指指着一旁剩下的紫檀木椅子说道:“师姐,你也坐下吧。”
谢挽月目光无措地看了眼谢千机,征求他的允许。
谢千机也只是淡淡地颔首点头,以示同意。
裴星摇望向他们这“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清冷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不解,尤其是对谢千机这冷漠态度的不解。
她有几分好奇,谢千机上一世什么时候爱上谢挽月的,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苗头啊……尤其是他们现在这种师徒的相处,都不说淡如水了,都快冷成冰了。
谢挽月看见谢千机就像耗子看见了猫一样的害怕谨慎,谢千机看谢挽月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头,目前看起来真的毫不在意。
不过谢千机到底什么时候爱上谢挽月的这个问题,她虽然有几分好奇但也不是很在意,只要谢挽月最后别喜欢上谢千机就行。
既然决定这一世出手帮谢挽月一把,就不希望自己和她反目成仇,而谢千机是在她的报仇名单上的。如果谢挽月喜欢上了谢千机,她会很难办,但是她也不会为了谢挽月放弃报仇。
她对谢千机也算不上有多大的深仇大恨,至少不是对宴弃那种想把他抽筋扒皮、生啖血肉、隔着裴家无数条人命的血海深仇。但如果要说没有一点恨,也绝无可能。
不过细说起来也不算恨,她对谢千机主要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无关情爱,是一种郁结于心无法释怀的失望。
因为,上一世这个信誓旦旦说着要护她一世繁华的师尊,竟然说她恶毒,最后主动放弃了她。
她尚且年幼时,她的爹爹就逼她拜师谢千机,而那时,也是谢千机执意要收她为徒。
她幼时不服管教,并不愿再多一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父亲,于是提起一双小短腿就哼哧哼哧跑到谢千机的面前,嚣张地唤着谢千机的大名,大放厥词说一定不拜他为师。
“谢千机,我听爹爹说,你要收我为徒。我告诉你,本大小姐即使是横死街头暴尸荒野,也不会拜你为师的!”
结果谢千机一身雪衣如画,只是抬眸淡淡地瞥了骄纵的她一眼,语气波澜不惊道:“裴大小姐,你拜本尊为师,本尊一定不会让你有横死街头的可能,如果你做本尊的徒弟,本尊护你一世安稳。”
他的语气虽然很淡,但是她似乎能听出了里面的郑重,于是幼时的她,竟然信以为真,还颇为感动。
她微微瞪大眼,连忙伸出小拇指轻轻勾住谢千机的小指,仿佛对刚刚自己的大放厥词遗忘了那般,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那好,师尊,一言为定。”
他当时的语气那么信誓旦旦,以至于哪怕重活一世,她都不是很理解,当初执意要收她为徒的谢千机最后为何会那么狠心绝情。
她那时双腿已废,他当着世人的面和她解除了师徒关系,言辞之间对她满是失望厌恶,然后就这么把她扔到云霄宗外,让她像个丑角一样供云霄宗弟子羞辱取笑。这般狠心绝情,让他曾经对她的庇护看起来无比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