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钟良材多年前盘下了仓库和纺织厂,便从钟家的半山别墅里搬了出来,在跑马地的荣华台开府另居。因为跑马地近一年内有许多大陆富商搬来,逐渐聚居形成了气候,而他的生意多与这些人有交集,便将此处房屋产业内外重新翻修了一番。
这里不像半山别墅有那么多女眷亲属,他的居处翻修后更商务些。钟家的对外交际便也跟着,都挪到了他的荣华台。钟老爷虽逐渐转到幕后,但盘根错节的政商关系还需亲自维护,便也时常到荣华台来走动。
半山别墅里的女眷,则只带出来一个新纳的潘姨太,恰潘姨太是个执画笔的女人,颇有才名。被钟老爷带进了交际场,更如鱼得水,不过月余,名声竟比正房更响亮。
钟家的慈善宴会,原只是每逢年底的一次排场,借着为大陆义捐的名头,把相熟的富商豪绅凑齐交际一番,实际是为着来年的生意提前铺路。
但今年有些不同,竟引来了许多避居香港的文化大家和演艺名流登门。文化界多是慕潘姨太的画家身份而来;演艺界则是为着结交钟良璞,以求影院排演而来。所以荣华台今晚这场晚宴,倒是比往年更别开生面许多。
往日前厅若是独留父亲一人,必应付不过来,如今有了潘姨太在旁,前厅正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钟良材便不急着回前厅,让老毕去传了话,再安排手下去叫私家医生过来。
之后,才带着高湛秋和几个警卫拐进后园一处隐蔽狭窄的小楼。这小楼只有两层,每层可容三两房间,外墙土灰暗沉,大门紧闭,楼外也并无警卫,从外观上看与佣人楼无异,十分不起眼。但内里楼梯与门廊却尽是白漆金边、红木雕花,看上去明亮奢华,倒是全然不同。
高湛秋从小在英国长大,初回香港,尚未见过如此的中式豪华,不免多看上几眼。
只见一楼被门厅就空占了大半,在香港这寸土寸金之地,能舍出大半层做入户门厅倒是少见。一楼偏旁看起来像是个私厨和小舞厅,从旋转楼梯上到二楼,则正对着一间开放的茶室,钟良材带着他进了茶室,两个警卫自动止步,一边一个停守在茶室门外。
钟良材径直打开茶室左侧内门,进了一间书房。紧跟着又打开书房内门,这才走进了最里边的一间卧室。
高湛秋把怀里的女人小心放在床上,回头望,原来这三间房竟是靠内门连通,而卧房这样深如铁桶一般,倒是安全的很。他正稀奇二楼这构造竟没有浪费一寸空间在走廊上,实在巧妙。
不多久,听得茶室间传来老毕回来的声音:“大少爷,陈医生到了。”
钟良材人已在书房,说道:“请他进来。”
陈医生提着急救箱,跟着钟良材进了卧房。
老毕则将高湛秋从卧房请出,带到茶室去坐,关上了内门。他斟了热茶水,恭恭敬敬递上,和颜悦色笑道:“高先生之前的邀帖,是我这个老家伙忘记了呈给大少爷,不知有没有耽误了高先生什么经营,实在是罪过。”
高湛秋自知一府老管家在大宅院里的份量,礼貌着倾身接过茶水,微笑说道:“不敢当,初来乍到,哪有什么经营,您多关照。”
老毕躬身笑道:“高先生折煞我,大少爷今晚恐无时间招待,不如跟我去前厅,那里人多热闹,您也不算白来一遭。”
高湛秋呷了一口茶水,迟疑着回道:“倒是好的,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三小姐。”
老毕眼睛微眯,知他说的是卧室里那位,既然大少爷未挑明,也轮不到自己在此处多嘴,便笑着回道:“无碍,您大可前厅事毕,再返回这里,有我在,警卫今晚不会拦您。”
高湛秋估摸着二少爷收拾残局,晚宴结束前,未必能归来,自己若坐在这茶室里傻等,倒是白白浪费了交际。便放下茶杯,随老毕往前厅去了。
卧房里,潘子安还在昏迷中,陈医生先替她止血。钟良材守在一边,静静等待,他有点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何因一个小翻译而紧张。
他更不明白,这个小翻译来到钟家才小半个月,一直跟在父亲身后谨小慎微、畏首畏尾的,他本瞧不上这种小家子气,未给过她好脸色,而她似乎也有意躲着除了父亲以外的钟家人。
可今夜她在这场遭遇里却有些视死如归,除了摔倒时大叫了一声,再无任何哭喊,生死关头竟有勇气挡在自己身上,此刻倒真对她有几分好奇了。
莫不是真如老二说的那样,上海女人都有点本事,她有意趁机攀附自己?也是,潘姨太既是她的亲姑姑,难保她的侄女不同她一样的心思,要从老到小的攀缠着钟家。
今夜若不是自己代良璞去见那伙匪人,她可能攀缠的就是年轻风流的钟家二少爷,而不是他这个跛脚的大少爷罢!她若真存了这样的心思,倒是委屈她,呵!
陈医生给潘子安做好消毒、包扎,最后打了几针药剂,才算处理完,略显疲惫的说道:“处理好了,她只是受惊又失血,昏睡过去了,天亮就能醒来。但腿上这伤口有些麻烦,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