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一中有个铜钟,挺大,挂在学校阶梯教室的正中间。钟声响起来的时候,汹涌的人潮往往大多会拔腿就跑——因为这代表着食堂在十分钟后就会停止供饭。
五人都是走读生,没人吃食堂,但他们混迹在人潮里,走得很慢。不久,刚刚身边还叽叽喳喳的人群就都溜了个一干二净。
“我靠,饿狼啊?”
方泽铭惊叹一句,连声儿都带了回音。
烈阳晒得人躁意涌起,江昼余皱了一下眉,问:“很晚了吗?”
周叶明显比方泽铭更了解他一点,很快就应了话:“二十了,有一点,阿昼,你要回去照顾……”
“你姐”这两个字他说得含糊,估计也是考虑到了江昼余的隐私。
尾音随风散去,面前人很轻地“嗯”了一声。
穿行在密匝匝的树影里,路过的人都行色匆匆。临城一中有条护校河,水算不上多澄澈,但还是能隐约倒映出人的影子。
宋夏看过去的时候,可以望见碧蓝的天,经年已久的老旧教学楼,她被风吹起的发尾……
……还有一条翻了肚皮的鱼。
她盯了一会死鱼和泛了青黑的水,慢慢开口道:“这条河,该整改一下了。”
碰巧黎煦初也在看河面,闻言接过话:“这么多年都不管管水质,喏,鱼都死了。”
“誒。”周叶笑道,“我之前带叶子来这边玩儿,它死活不肯靠近这条河半步,我拽都拽不动。”
方泽铭拍了一下他的肩,语气里带了调侃:“爸爸带儿子。”
“滚你大爷!”周叶骂他,“你还孙子拍爷爷呢!”
这货自己说完也觉得好笑,捂着肚子乐了一路。
江昼余家在一中北门东边,其他四人则在西边,刚出校门就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拨。
“阿昼拜拜!”方泽铭朝他挥手。
“拜拜。”
江昼余伸出五指,很轻地晃了晃。
热闹骤然退去,他的四周又恢复一片空荡,唇角的笑意也在那刻淡了下去。
这里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小城市吵嚷声哄闹,江昼余却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身一人走在长街中,显得冷清又孤独。
本该消暑的风吹过来,他却只觉得闷,让人感到口干舌燥。
江昼余最后停在了一片老居民区前。
楼已经很旧了,像上个世纪的建筑风格,瓦墙上染着横亘斑驳的霉意。
钥匙插入门孔,老屋的木门“吱嘎”一声,开了。
江昼余把书包放在木凳上,听见房间内传来低沉沙哑的女声:“小余?”
他应了一声:“姐。”
“今天回来这么晚?”
江昼余换好拖鞋进了房间,然后轻轻搀扶起床上的女人:“有事耽搁了。”
女人很瘦,眼眶深陷下去,眸子却亮而清明。她顺着少年的力道撑起自己,笑着说了一句:“那今天去外面吃吧,别炒菜了,我想吃东门那家老面馆的面了。”
“之前我在一中上学的时候最喜欢那家了,有时候还会翘了晚自习去那儿吃面,老板都和我混熟了……”
江昼余用力按了按右手指节,没打断她的回忆与念叨,整个人却显得有些局促。
直到女人抬起眼,问他:“行么?”,他才勉强地勾了一下唇,回答:“姐,换一家吧。”
女人眼底的欢欣暗下去,问:“为什么?”
“那家店去年关了。”
“……为什么?”
“……可能是老板想换个方向发展。”
江昼余看见她的手颤了一下,缓慢地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才应声道:“……好。”
其实那家店的老板去年就走了,肝癌。
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没撑过两个月。
江昼余知道他姐喜欢那里的面,也去那家店吃过很多次。老板是个爽朗又健谈的中年人,知道他是老熟人的弟弟后还给他免费加了个卤蛋,笑得豪迈大气。
后来江昼余听说他生了病,但具体不清楚是什么。再去那家面馆时就看见了满目的白色花圈,遗照黯淡却又晃眼。
他一个人站在东门口,就那么愣了很久。
那时候十二月末,临城已经有落雪的前兆了。
北风呼啸而来,灌进衣领,凉得惊人。
直到门卫老大爷探出头,关切地问道:“娃儿,咋啦?”
他这才猛然惊醒,像做了一场凄悲的囫囵梦:“没事,谢谢。”
老大爷“哦”了一声,然后摇头叹起气来:“这人呐,真是说不准。那崔老板才四十八嘞,走的真突然啊,这叫子女怎么办哟,他最大的娃儿才刚满十岁……”
江昼余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一路跌跌撞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