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爵至侯位的父亲,那可真是笑话了。
这样的罗刹会去为一个小小的婢子评公道?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没有人会去相信,但也没有人敢去轻举妄动。
徐婆派出去的两个婢子当即停了下来,等徐婆接下来的吩咐,抓还是不抓。
有些喧闹的道上一时半会儿安静了不少,而造成这个局面的两个主角,一个沉静,一个默然,谁也没有再开口。
闾朝暮除去与连管家交谈了一两句,心神就飘若无物。他的目光是涣散,没有着落点的,他在想什么呢,其实什么都没想。不,还是想了一点,这场闹剧什么时候结束,这些人什么时候离开,或者他什么时候能离开。
直到一个声音闯进来,打破了他的冥想。
明鉴,伸冤,在闾朝暮的脑海里一掠而过,没留下多少痕迹,但是,他突然又想起了腰间的不适。一块与印章大小的硬物透过薄衫,贴在了他的皮肤上,带着一股凉意,让他不时地意识到这个小东西的存在。
闾朝暮的沉默助长了庄何氏的气焰,她轻扬下巴,嘲讽道:“贱婢痴心妄想,侍郎大人为国辛劳,岂是你可攀附的。你若现在向我磕头认罪,兴许我还能留你这条手臂。”
手臂?她竟想要砍了婢女的手臂,当场一些年轻的郎君和娘子目露诧异,看向庄何氏的目光染上几分古怪。
庄何氏的恶意鲜明直接,乌鸣风向前跨了半步,以半身挡住了阐婆的动作,她不能再躲在一个老人家的身后。
一个高贵却狠辣,一个平庸却不失骨气,这时有怜香惜玉的看客忍不住出声道:“哎,你说这小婢女偷了你的东西,我怎么没听到是偷了什么东西?”
这一声冒出来后,同样想为乌鸣风说话的声音便多了许多。
“是啊,偷了什么东西就要小娘子的手臂,这也太残忍了。”
“就算是要惩戒罪奴,那也是要按国公府上的规矩来,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定夺。”
“……”
一桩麻雀痴心攀附妄想攀龙成凤的戏码先是演变成了婢子偷窃宾客,现在又是贵宾不顾律法,意图私罚婢女,这戏剧性的发展实是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有人兴奋于事情的跌宕起伏,也有人计策生错,心中暗恼。
徐婆不曾想这名妇人竟是一个蠢到天际的货色,竟然当众说出这般不着调的话来。原是想借着此事来打压世子妃,好让三夫人的管家权稳稳握在手里,却不料现在是要反惹一身骚。
徐婆看站在一旁当木头的连管家,心里清楚老油条是不想趟浑水。她又看向沉默不语的闾朝暮,声明远扬的侍郎大人自是不会关心此等小事,现下只需将这名罪婢押下去,万不能让事情再闹大,让外人看笑话。
至于罪婢旁边的老婆子,倒不算麻烦。世子妃一个新妇,难道会为了一个婢女去得罪三夫人吗?
徐婆不再多看一眼旁边的蠢货,她疾走到阐婆面前,低声与阐婆商讨对乌鸣风的处罚。
不愧是三夫人的心腹,仅三言两语就和阐婆讲明了利害关系。按徐婆的说法,现下阐婆只需把乌鸣风交出来,这件事就当三夫人欠世子妃一个人情。
徐婆这边如意算盘打得精妙,一时忽略了身后的动静。
有人看见庄何氏身旁多出了一个清秀的小侍从,仅几句话的功夫,庄何氏嚣张的气焰猝然熄灭,离庄何氏最近的姚氏看得最是清楚,表姐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即便她化了鲜艳的红妆。
“住手。”
徐婆说尽好赖话,完全没想到在第一步就被卡住。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眼前这个该死的婆子就一句“老奴要先问过世子妃”回顶过来,气得她心烦意乱。
在这关头,竟还有人出头捣乱,徐婆当即就要泄愤,眼神冒出来的火光直射说话的人。
这一眼看得徐婆晕头转向,万没想到说话的人竟是—庄何氏。
姚氏两手搀扶着表姐,想起方才那名侍从的话,心绪难以平静。
“她,她,没有偷我的镯子,是我,是我记错了,今日并未佩戴。这是一场误会。”
姚氏清楚感受到表姐身体的颤抖。在表姐承认诬陷时,她没有去看表姐的神情,也没有去看被冤枉的婢子,反而看向了另外一处——没有人去留意的地方。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袖手旁观,正如现在,除她和表姐以外,所有人仍然以为他袖手旁观。
或许,并非只有两个人知道。
皇城,真是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地方。她不知道一向善于经营的表姐为何会对一个不起眼的婢子咄咄相逼,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也看不透一个看起来不染俗尘的清贵子弟在威胁逼迫妇人时为何如此干净利落,她甚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婢子为何能搅起这样的风云。
她,又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