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载着生的希望在路上奔驰,逐渐远离杀戮,驶向新的城地。等到洛夏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立即陷入了迷乱的幻影中,她看到白色的围帐顶端飘动着无数人影,她好像还在刀光剑影的战斗中,也许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但她不痛、不瞌睡、甚至是不饿,她悬在这几种状态中,没有思维,没有感觉,她忘记了时间,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三个小时,有人进来,然后对着门外大喊“她醒啦,她醒啦!”
她躺在床上,从下向上看到一张瓷白的脸,眼角和嘴唇是艳丽的红,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脸上厚厚的粉仍然遮不住皱纹,身上一股浓郁的熏香。她打量着洛夏,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她怎么样?”女人转过头边走边说“活过来了,但好像吓傻了。”“啊,傻子啊,那可怎么办?”
洛夏不认识她,也没有表现出惊恐或是激动的神情,她想起来下床,可是身体不受意识控制,软塌塌地瘫在床上,全身好像只有眼珠子能动。一会儿进来一个侍女,她张着嘴想要唤她,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她又走出去,房门再次被关上。
她就这样躺着,看着夕阳从床尾移动到窗户上,看着它落下去,她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记忆像是从远古时期开始复活,她想起童年时候有一次和哥哥抢着放风筝,然后跌到在麦田中大家找不到她,有一天晚上父亲带回来一只浑身鲜血的野兔她大哭不已,绝食一天,有一年冬天手被冻伤赖着不想去上学,母亲连夜给她织了围巾和新手套,第二天无论她怎么哭泣让王妈照常带她去学校,还有很多天下午跟后厨的刘妈讨得点心带到街边给乞讨的小孩子吃。她缓缓的回想着,食物、阳光、鲜花、洛府的生活逐渐在她脑海中活过来。
然后她又想到了一匹马,红棕色的马匹,嘚嘚的马蹄声,她看到落叶往下掉,河里的水哗哗流动,在马背上有一个人,他腰间佩戴一把剑,身着黑色的战袍,高高的衣领挡住他的脸,他的背像一座山,挺直、坚毅、宽厚,然后老马突然瘫倒,他从马背上跌落,她跑过去扶起他,她终于看清了他,狭长的眼睛,高高的眉骨,清瘦的面颊,他面色苍白,她扶他的手满是鲜血。她想起来了,有一个人,在她十八岁的一个下午,闯入她的世界,他带她骑马,他教她练剑,他给她吹笛子,他把她高高抱起,他说要保护她,他说等到时局平稳要迎娶她,他把他的坎坷告诉她,他用他的希望照亮她。这个人躺着她的怀里,全身冰冷,沾满鲜血,不顾她的担忧和恐惧,远离她。
然后她看到父母倒下的身影,看到哥哥被血泊淹没,看到府内男男女女被打倒、被杀害,看到一群凶残的魔鬼疯狂撕扯灵魂。
她终于全身充满了力气,从床边爬起,跌落在地上,再次慢慢爬起。她打开门,在走廊游荡,侍女撞见她,像是看到了恐怖的幽灵,她直直地往前走,边走边向四周看,像是疯癫的女人寻找遗失的宝藏。她晃晃悠悠地走着,来到大厅,看到下午见到的瓷白的脸,木讷的男人的脸,狡猾的男人的脸,还有一个惊异的面孔,大病初愈的少女的脸。
她再次陷入晕厥,狂乱的想法飞入脑中,她无法安静地闭眼,她感觉血脉流窜,浑身滚烫,像有岩浆要冲出体内。
她又昏睡了三天,这天清晨,她缓缓睁开眼睛,好像从长长的梦中醒来,她这次头脑异常清醒,看到陌生的帐子想明白了自己已不在洛府。然后在床旁摸到了一双手,她抬起头看到床边趴着一个人,她并不认识她,但她没有叫醒她,她看起来熬了很久的夜,即使坐在床边也能睡得很沉。她似乎恢复了以往的体力,绕过她下床,看着屋内光滑的红木桌子,备好的热水盆,干净明亮的地面,然后打开门,看到院内来来往往的侍女、跑腿工,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你醒啦!”身后传来清亮有力的声音。
她转过身,看到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嗯,这是哪里?你是?”
“我叫金桥,你可以叫我小桥......那我可以叫你姐姐吗”她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洛夏轻轻弯起嘴角“小桥,当然可以”她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问道“我叫洛夏,来自梓州。”
在漫长的上午时光,她明白了事件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