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桥来自江陵,十六岁,对什么事物都感兴趣,在她的故乡,她是刺绣的好手,在她的手中,湖里游动的鹅,园里灿烂的花,甚至是坐在对面的人,她都能让他们栩栩如生地再现在她的绣布上,她虽然年龄小,可是却是学的最认真、最刻苦、最有天赋的孩子,所以以她精湛的技艺闻名于他们的小城。
在她六岁的时候,跟随母亲来到了新的家。那里四面只有光秃秃的墙,粗布罩着残破的桌子,悠悠的油灯照着小小的房间,咯吱响的床板,糊纸的透风的窗户,蹭的油亮的地面。床边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矮小的,呆滞的男人,他没有组建新家的愉悦,却处处透露着小心谨慎以及不适应,好像是他自己误闯了别人的阵地。她的母亲早已习惯了不断更换住所,所以在新环境里游刃有余。男人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女人则凭借自己还未完全衰败的容颜、伶俐的嘴巴,在当地干起了媒婆的差事,她在老百姓之间介绍姻缘,也为有钱有权势的老爷们张罗娶妾,哪家小娘子被看中,或者有哪家富商又想纳妾,她就充当媒介,专门游说促成婚事,家境差距越大,年龄差距越大,距离越是遥远,她的媒礼就越大,因此也是为了钱财干了不少强买强卖的事,没少受人指指点点。
而金桥刚去江陵的时候,还是个怯怯的小女生,她安静,孤独,不爱说话,总是静静地发呆。刚开始家里条件不好,又是陌生的脸,她出门常被孩子们追着嬉戏,所以就不愿出去躲在家中。男人提供了一日三餐,给了临时的住所,但不是她爹,女人白天奔波在外,晚上在家里常常发牢骚,毫无理由地打骂。没有人在意她,培育她,所以她时常迷茫又害怕。之后家里经济条件逐渐好转,有佣人,有马夫,换成大的房子,她开始被送去学堂,可是她不喜欢学堂,以各种理由逃课,躲避人群。在她十岁的时候,母亲为她生下一个弟弟,家里来了很多人,她挤在人堆中看那个小脑袋,爱哭的小家伙。她好奇他,可是他们不让她抱他,不让她单独与他相处,不让她喂他食物。后来她失去了兴趣,反倒是他跟在她身后不断叫她,要找她玩,要跟她去学堂。她讲鬼故事吓他,她抓蛐蛐吓他,她讲恐怖的外面的世界吓唬他。再后来他上学堂了,她辍学了,她在路边游荡,在学堂门前徘徊,她遇到了他。
他来自京城,喜欢讲笑话,喜欢吃甜腻腻的食物,喜欢看戏曲,喜欢赌酒,她不认识他,她刚开始不理会他,可是他去了她家里。她的母亲跟他谈了一上午,他的养父想要反对被强行驳回。然后大人们开始促成他们,让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出去游玩。她的母亲开始讲他各种好,可以跟着他去京城开眼界。然后她逐渐开始感受到他的好。他买好吃的点心给她,买她从没用过的胭脂,买好看的裙衫,带她看戏,带她看烟花,抱她,亲她。她开始常常有笑容,开始喋喋不休,从不喜欢嘈杂的她开始去闹混混的地方。有一天她开始学刺绣,而且很快就学有成就。她像重新活了一遍,等着他接她去京城。
可是他的弟弟溺水了,在她十六岁的这一年,他六岁。家里高高挂起白灯笼,母亲深夜还在痛哭,养父也突然老了十几岁,她收起了刺绣,不敢说话,经历了浩劫的家中冰冷可怕。她还在心心念念去京城,去找他,可是母亲打断了她的幻想。她的母亲将这场劫难视为上苍的惩戒,她开始想要留住她在身边,以各种理由不让他们相见。于是她突然得了一场病,高热、大汗、全身皮疹,她烫的像是火炭,昏睡了十几天,家里找遍了郎中可是疾病越来越重,她看着她在眼前衰败、凋亡,又即将离她而去,这天她终于决定动身,去京城找他,去找他救她。
而洛夏就是他们在途中相遇施救的。来到京城,她们都经历了长久的医治而苏醒。
“那么,这里就是他家?”洛夏问道。
“是的,他家里可真大!”金桥的脸上抑制不住地惊叹,“现在就觉得我家里显得那么小,你看我身上的衣服也是从来没有穿过的料子做的......”
洛夏低头看到自己身上也已经换成了干净的白色衬衣,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我的衣服呢?我原来的那件,我腰间的盒子呢?”
“应该被换洗过了,你的什么盒子?”金桥疑惑地问。
洛夏回到床边,用手摸索了一圈,然后看到桌子上也空空的,她不知道那个写有他名字的玉坠被弄丢在什么地方。
“姐姐,你不要着急,我等会去问问母亲有没有见到。”
“谢谢你,小桥”洛夏看着她天真的眼神“是一个镶着红宝石的黑色盒子,里面是一块玉坠。”
“那么贵重!”金桥瞪大眼睛,“不过如果我母亲见到一定也会还给你的,她现在有很多宝石。”
洛夏穿好叠放在床边的外衣,鹅黄色的轻纱使她显得稍有精神一些,在已经放凉的水盆里洗了脸,回头对金桥说“那我们现在去见你的母亲吧,我还要好好感谢一下她呢!”
关上房门,她们从走廊穿过庭院来到对面的走廊,她看到院子里桂花正浓,厚重的香味熏染全身,肆意的菊花也簇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