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一处幽静的别院里,地上全是掉落的梨花花瓣,将其染成一片白色。杨忠坐在石凳上,两只胳膊都耷拉着,已经上了夹板(骨折上夹板的技术在魏晋时期就有广泛应用了),整个人看起来还算精神,只是表情淡然。
杨忠似乎并不因为进入洛阳城而欢呼雀跃,就连元颢派人来拉拢他,也被他婉拒。反正现在就是彻底进入休闲状态,什么事情也不做,也故意不去参与。
看似淡泊名利,实则暗地自保。
此时此刻,杨忠想起五年前的时候,他落难到济南郡附近,身受重伤,差点死了。那时候有个清秀的小娘子收留了他,然后他们就是……
“唉!一晃五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杨忠轻轻感慨了一声,却是看到陈庆之已经站在院子里似乎有一段时间,背对着他,他居然都没察觉!
“都督这般清闲,是今日没有军务么?”
杨忠笑着问陈庆之。
自从胳膊断了以后,他似乎也不太畏惧对方了,这大概也是所谓的“无欲则刚”吧。
陈庆之转过身来,看着杨忠笑道:“其实自从梁军攻入睢阳以来,这一路你都很不自在吧?”
杨忠是不是出身弘农杨氏,这个还有待商榷,因为没有人能证实其父辈的真正出身。但是他们一家是魏国边镇的要员,长期带兵打仗,这个毫无疑问!有无数的人证物证可以证明杨忠和他爹他爷爷曾经是做什么的。
杨忠身为一个被梁军掳劫到南边,又加入了陈庆之的白袍军,不仅要对魏军刀兵相向,甚至在荥阳城攻防战中拼命在第一线,还身负重伤,两条胳膊都断了。
这岂是用尴尬与惨烈就能形容的?
可以说杨忠身上带着这个时代“职业打工仔”所独具的坎坷与不幸,还有对身份认同的尴尬。
是汉人,但是早年间长期跟鲜卑化的六镇子弟混一起,又被掳劫到南朝,跟所谓的“南人”打交道。自己到底是汉人,还是胡人,是北人,还是南人?
自己的立场应该如何,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这个问题不要说现在的杨忠不好回答,就是撂刘益守前世任意一个人身上,这个问题都没有标准答案。
“看来,你是不想跟着元颢混咯?”
陈庆之看到杨忠懒散的模样,轻笑道:“我说得没错吧。”
杨忠双臂耷拉不能行礼,所以他郑重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虽然杨忠见识浅薄,但也能看出元颢绝非能成事之辈。现在他入主洛阳,如费穆之流趋炎附势之辈太多,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听到这话,陈庆之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长叹一声道:“我和马佛念他们,终究是要离开魏国的,更是要离开洛阳。
如果你有心要建功立业的话,这次就不会跟着我一起来魏国了,不是么?”
这波北伐,陈庆之可以说打出超神,这功绩不仅彪炳史册,甚至震铄古今。陈庆之为什么要说有建功立业之心就不会跟着一起北伐呢?
因为杨忠始终都是从北面来的人!
这波陈庆之砍瓜切菜一样在魏国的攻城略地,这一路杀的魏国人数都数不过来。杨忠北面来的,对生他养他的魏国都如此狠辣,试问梁国人会怎么想?谁敢重用这样的人?
谁能保证杨忠有朝一日不会调转矛头对付梁国?
陈庆之对此洞若观火,带杨忠过江来魏国,就没打算带他回去。
那羊侃过江会不会被信任呢?关于这点,要看他有没有家族背景,有没有人在背后帮他活动,也要看他带兵出征是什么性质。
如果是抵御魏国进攻,那就会被梁国人广泛接受。若是像陈庆之这样北伐,梁国那边的人,估计就会有想法了。
这些事情,陈庆之知道,杨忠也知道,但是谁也没有说破。
“都督希望怎么安排我呢?”
杨忠轻声问道。
陈庆之随意的摆摆手道:“听说有个曾经对你有恩的小娘子在济南郡,既然这次你又是受伤了,不如去济南郡,让她来照顾你吧,就当我给你放个假。”
他没有说这个假期有多长,放完假以后要不要回来点卯,到底是回洛阳还是回建康,全都没有说。
杨忠瞳孔微微一缩,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都督难道不怕在下一去不回?”
“去乡间终老一生,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啊,你去就去呗。”
陈庆之似乎对此毫无感觉。
看到杨忠不太相信的样子,陈庆之长叹一声道:“尔朱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你若是在洛阳,若是我们落败,你多半要被尔朱荣逮到斩首,生死关前走一遭。
现在你双臂受创,肯定是无法自保,不如离去吧,爱去哪里去哪里,别再想这些你死我活的事情了。”
陈庆之想拍杨忠的肩膀,手快落下的时候,才想起对方胳膊已经断了,还在修养中。他尴尬的收回手说道:“这世道吧,你我都不容易。别说你我,就是元颢,元子攸,他们也都不容易。甚至现在那个在任城发檄文的刘益守,也是刀口舔血,也不容易。
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对错,能活着已经很好了。梁国皇帝提拔我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