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盛夏一直担忧到秋收,高澄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以为他老爹高欢会把自己一撸到底。
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高欢每日都忙得要死。不是在城外大营内练兵,就是入宫摆弄朝局,又或者在霸府里跟麾下幕僚们商议大事。
根本顾不上搭理高澄。
而高澄依旧是担任司曹一职,负责纠察百官,职位上没有任何变化。自从上次跟元修激烈冲突后,既没有被提拔,也没有被贬斥。如果高澄不是当事人之一,他可能真会以为那次冲突的一切都是幻觉。
当然了,作为高欢的儿子,在高欢没表态的情况下,自然是不会有人敢把他怎么样的。
但是,作为“受害者”的安德公主,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她在监牢内写下“悔过书”之后,就“良心发现”,然后趁着看守狱卒不注意的时候悬梁自尽了。
至于上吊的白绫是哪里来的,一个弱女子要如何把白绫穿过高高的房梁这样的“技术性问题”,也无人去深究了。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安德公主的错,是她在高澄看望妹妹高氏的时候先勾引对方的,又是她入宫看望天子的时候勾引天子的,这个女人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自杀活该。
上次高澄与天子在宫中的激烈冲突,就以安德公主“自尽”作为句号落下帷幕。至于高欢是如何看待元修,元修又是如何谋划大事的,那些事情没人去敢多想。
时间一晃就到了秋后。
这天,高欢从城外大营回来,没有回霸府,而是直接去了高澄的宅院。其实高欢在高澄冲击皇宫的时候就想和他谈谈的,后来因为军务繁忙,又想让对方冷静一下,所以一直没有好机会。
如今他马上要带兵出征河东了。很多话,如果现在不说,等此战结束班师回朝,或许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阿澄,还在读书呢?”
高欢背着手走进高澄的书房,就看到高澄在读《春秋》。
这也难怪,左氏春秋作为老硬币的入门读物,满篇都是阴谋诡计。在如今的乱世,不管你要不要当老硬币,这本书都是必备读物,漏不过去的。
这便是所谓的害人之心必须有,防人之心更必须要有!
“父亲……”
高澄将书放在桌桉上,诚惶诚恐行了一礼。该来的总会来,之前高欢不来教训自己,不代表对方永远不会来。
“坐,为父跟你说说话。”
高欢摆了摆手,示意高澄不要紧张。
父子二人对坐,高澄把腰挺得直直的,一脸紧张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
“元修没有人主之相,而且,人品与才能都远不如元巶,但你可知道为父为什么要让他当天子么?”
高欢沉声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高澄最近一段时间也想过很久了,高欢将长女嫁给元巶,显然有着深刻的政治用意。但是扶持元修上位而不扶持元巶,这里头的谋算高澄还没看透。
“元修是从寿阳逃回邺城的,你懂么?是淮南的寿阳。”
看到高澄不回答,高欢对着高澄眨了眨眼说道。
“寿阳?刘益守?”
高澄露出吃惊的表情,高欢从未对他提起过这件事,邺城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很少。但高欢作为势力的掌舵人,对元修的行踪显然是心知肚明的。
“刘益守这个人,为父最是了解不过。一向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他不要的东西,那必然都是烂透了无可救药的。
如果为父是元氏的宗亲,哪怕元氏的人死光了,都不能让元修上位。
可是,我们姓高,不是姓元啊。这个道理你要是能吃透,其他很多花里胡哨的计策都能一眼看破。”
高欢略有些得意的说道。
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爱人,而是你的死敌。最了解刘益守的人,不是他身边那些睡一张床的妹子,不是如王伟这样的亲信,而是刘益守的死对头高欢!
只有老硬币最懂老硬币,刘益守都不想留在手中当牌打的废物,绝对是废物中的战斗机。那真是没有办法才放出来的。
当然了,看中元修,是因为高欢认为自己有“变废为宝”的能力。
“元修勾结河北世家中的某些人,暗地里在谋划着什么。你可知为父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互相串联呢?”
高欢笑着问道。
“父亲是想着把这些人一网打尽,免得我们再一个个去找,对么?”高澄有点明白高欢的想法了。
“是啊,我们入主邺城,情况很复杂。有些人只是表面依附于我们,可他们又不会在脸上写着我是叛逆。要花时间和功夫一个个去甄别,太麻烦了。鲁莽行事,容易落人话柄,使得邺城内人人自危。
还不如等有人牵头闹事,后面一堆人跟着一起跳出来簇拥的好。
有什么比元修这样的人更适合来牵头呢?”
高欢冷笑道,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元修迟早会被他搞死,但绝不是现在!
高欢就是高欢,高澄现在彻底服气了。
自己差了父亲一大截,光政治手腕这方面讲,那真是拍马都比不上。几经挫折,高澄终于认识到了自己能力的欠缺。
“元巶才是父亲握在手里的一张牌,等元氏的亲信和簇拥被我们清理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将这些人一起收拾了,然后把元巶推出来以表示我们并非是要改朝换代。”
高澄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就对了嘛,是这么个道理。”
高欢微笑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虽然上次你是因为女色而对元修逼宫,但事情干得不赖,捉奸在床众目睽睽,元修想抵赖都不行。
如今元修的名声已经臭了,亲信也变少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将他收拾掉。
虽然安德公主可惜了,但是也没别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