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夜深如墨,毒山静谧无声,如同深沉的海底。
李衿荷轻手轻脚,像只夜行的精灵。她手中的铁器微微摩挲着锁舌,发出细微的声响。
就在锁即将被撬开的刹那,窗外一道柔和而清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衿荷,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衿荷心头一紧,急忙将铁器藏入袖中,转身自门缝向外望去。晦暗的夜色里,只见师姐玉凝手持着微光油灯,眼中满是担忧。
“玉凝师姐,我……”李衿荷的声音微微颤抖,略显局促。
玉凝轻步走近,自缝隙间探看,正巧见着李衿荷如烛火般闪亮的双眸。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声音低沉而柔和,如同夜风中的叹息:“你又要下山了么?这山外的世间,不是如你所想的那般,处处平和美好的。山下风波诡谲,远不如毒山上静谧安宁。”
李衿荷眼中闪过一丝毅然之色,声音坚定如钢铁:“我自然清楚,可毒山困不住我。我既来了这世上走一遭,遍是要亲见世间万象,走遍山川大河的。怎能自蔽双目,藏匿在毒山上,贪恋方寸平和。先生多年教导的人间正道,又怎能空留纸上……”
玉凝叹息:“哎!你性子决断,我自知劝不回你。”
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嚓’,锁开门启。
玉凝推开木门,牵起李衿荷冰凉的双手,柔声叮嘱道:“但山下纷扰,你自己需多加小心。”
忽而,又自袖中取出几枚银钱和草药,递给李衿荷,语调中夹杂着浓稠的不舍:“这些都是你途中或用的上的,也是我唯一能助你的了。”
言罢,她的双手紧紧握着,没有放开。
李衿荷接过,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师姐……谢谢你!”她的笑靥如野火般肆意蓬勃。
李衿荷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踏入了那漆黑而无垠的夜色。
玉凝静静立于门前,目送着那纤弱的身影在月光下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深邃的林影里,心中千回百转。
他忽而又轻叹一声,转身走入了密林。一处树影婆娑的角落里,叶时桉的身影若隐若现。穿过月光看去,那人像是结了霜,落满了雪。
“叶师叔,您真的忍心,不多作挽留?”玉凝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叶时桉缓步走出树影,眼中似藏着千言万语,沉声道:“衿荷的路,需由她自行抉择。”
“您又何故不将那药瓶亲自赠予衿荷?”玉凝轻声问道。
叶时桉眼中掠过一丝复杂,声音冰凉:“我所能做的,便是不成为她前行的绊脚石。”
“可……”玉凝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山下……”
叶时桉打断她的话,声音低沉而坚定:“无须多言。”话落,他便转身走向木屋,步伐沉重,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屋中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灯,散发出黯淡的光。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封未封的信,信封上“衿荷亲启”四个字清秀隽雅,因沾了山间雾气,有点点墨花洇开,恰似泪痕,又似霜雪凝重,欲化不化。
烛火映照下,他展开信纸,字句如古琴低吟,倾诉深情。
“衿荷:
自汝至此,似曦光初照,渐驱吾心之蒙尘。吾观汝清眸如洗,犹若碧泉映日。余时时记汝草地轻舞,犹如溪水潺潺,使我庄周梦蝶,不知何为真形。
汝之志向,高于蓝天,犹如冲霄之鹰,潜深之鲲。才华横溢,坚韧不拔,使吾深感敬佩。然此世险恶,人心难测,山下红尘,更比此山风雨莫名。
吾愿汝得自由,然心存忧虑。
吾之担忧,犹如秋夜之月,愈夜愈明。汝之离去,吾心如刀割,然理解汝之求索。愿汝于尘世旅途,寻得己之所属,不再受尘缘牵绊。
愿风神助汝翼,愿星辰照汝途。汝之喜乐悲愁,愿皆成汝梦想之砺石。
纵天涯海角,吾永为汝静默中之守护者。愿汝所愿皆如所愿,所行化坦途。
静待君音,
时桉”
晨光熹微,初升的日头已然破开云雾,于山巅天际边勾出一道金色的轮廓。屋外纷纷野草上挂着露珠,闪着金光,如同昨夜的星星,坠了一地。
屋内桌案之上满是烛蜡。虚弱的烛火挣扎窜动,半晌,终是随着烛芯燃尽而彻底熄灭。
不觉,已然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