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含着戏谑,在耳边炸响。
江兰若本就被吓得不轻,听见突然的这么一声,小声惊呼,从台阶上跌落下去。
月色如水,洒在两人的身上,她于落下的过程中,终于窥见了那人。
他从黑夜中踏出一步,勾起的嘴角已然落下,眉心紧锁着,伸出手想接住她。
江兰若从未见过这般严肃的霍元卿,每次遇见,他总是眼神含着戏弄,带着探寻,仿佛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不挑明,只像逗弄小猫一般,看着她拨弄毛球,又将毛球坏心地扔在她的头上。
上次是在飞鸿阁,他从宫中赶回来,接住了晕倒的她,带着外面的寒凉,盔甲撞在她的脊背上,后腰处到现在还留着青紫的痕迹。
可是她背对着霍元卿,只在秀云后来的描述中,知晓霍元卿当时的样子。
而如今,他从黑暗中踏进月色,又因着鼻梁挡住了一半的光,是以一张脸上半面迎着光,清楚地看见眸中的慌乱,半面藏于暗处,愈发显得他骨骼立体。
江兰若只觉时间凝滞住片刻,明明只是一瞬间,从台阶上跌落的一瞬间,却和那人目光相对许久。
和她有三分相似的眼睛,满是关切。
江兰若落在了他的怀里,这次不是冰冷的盔甲,而是结结实实的怀抱。
霍元卿不熏香,身上没有味道,只有冬日的寒凉和战场的肃杀。
毫不掩饰地将她笼罩其中。
她头发被撞乱,发簪从发丝中滑出,落在地上。
碎了。
江兰若站稳了身子,顾不得脚踝的疼痛,想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去,“簪子……我的簪子……”
霍元卿却没放她走,胳膊将她禁锢住,手上动作不由自主地收紧,控制住她,以免她再跌倒。
这处是君子轩的后院,她慌不择路竟然逃进了狼虎窝,荒废已久的小角落满是杂草,连砖块都是松动的,她落在地上,若是踩了砖石恐怕又要受伤。
可平日乖巧任人摆布,像小兔子一样的江兰若不知怎的,疯了一般要挣脱他的怀抱,头发随着动作全都散开,落在他的胳膊上,泛着光泽。
霍元卿不耐烦地轻斥,干脆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让人视线和自己相平,“你冷静一点。”
这时他才发现,江兰若满脸泪痕。
霍元卿将她抱离地面,她才渐渐地平复下来,不再挣扎,只默默留着泪,眼睛被泪水续满,看不出情绪来。
“你……”霍元卿声音弱了两分,“怎么了?”
衣料太过光滑,江兰若慢慢地往下坠,霍元卿颠了一下,让她重新回到和自己相平的位置,江兰若被颠了这么一下,终于哭出了声。
“簪子……我的簪子掉了。”江兰若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哭腔,然而也是无济于事,哭到最凶的时候还抽搐着,锁骨蓄了泪水,在月光下折着光,有如仙女湖。
原是挣扎间衣服乱了,大氅的扣子也开了,半挂不挂地拢在两个人身上,霍元卿偏过眼神不去看她的胸口处,耳根悄悄红了一片。
他抱着人,低头在草丛中寻找那个什么劳什子发簪,然而大氅碍事得很,他不耐烦地把大氅扯掉扔在一旁。
江兰若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一瞬天旋地转,她又闭上了眼睛。
控制不住地小声叫了一句,然后她看见霍元卿偏了偏头,耳朵离她远了一些。
她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咬着嘴唇,不再发出声响。
霍元卿就这么抱着她,“拢住。”
江兰若跑了许久本就慌了心神,被这样抱来抱去,还大哭了一场,脑中一片空白,反应变得愈发慢起来。
“嗯?”她声音带着鼻音,懵懂地问。
霍元卿偏头看她,白瓷似的人,眼眶哭的红起来,怯懦地疑问,像只可怜的兔子。
下巴处的伤痕已经好了,颈侧的痕迹……也没有了。
他不自在地舔了下嘴唇,把她的胳膊拎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重复道:“拢住。”
胳膊被人抬起,衣袖也滑落,露出烫伤的伤痕,因为用药有在慢慢地恢复,然而恢复得不算快,依旧红肿着,看起来触目惊心。
霍元卿皱眉,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略伤口,将衣袖也妥帖地盖好。
江兰若明白了他的意思,胳膊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却没有搭实,只虚虚地靠着。
霍元卿抱着她,蹲下去在草丛中摸索,指尖轻轻碰着地面,在摸了无数个小石子和杂草以后,终于摸到了那个簪子。
然而他又在簪子处摸到了断口。
他缓缓握住簪子,低眸看了眼江兰若满是希望的眼睛,眉心微微蹙着,视线同自己相对,漂亮又惹人怜惜。
他又往旁边摸,摸到了另外半截。
“嘶……”不知什么划到了他的手,突然一阵猛烈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