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灌入这间狭窄的破屋。尚在梦中的妇人咽喉中有什么声音试图挤出来,可灼热的干咳感让她感觉费尽了全身力气也说不出话。眼前好像有什么人的影子,六个眼睛通红地在同一张脸上注视着她。她好像听到孩子的哭声,还听到天井里的嘈杂,阳光已经穿过破烂的木门与房顶照射在屋子里,可那怪人趴在她的身上遮挡住了阳光。她该起床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不出去她和孩子们又得生生饿着一整天。可是她的浑身上下哪怕是小拇指似乎都有千斤重,任凭她怎么努力,生生是动不了一点。
冰凉的什么东西贴在了她的脸上,带着些水渍的,柔软的东西……
“妈,快起来,妈!”
身上的怪物瞬间消散,妇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屋子里没有什么日上三竿的阳光,凌晨的天光里儿子的小脸都快贴到她的脸上,满脸的焦急在看到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散开。
“快!妈,外面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妇人感到自己的脑袋如同灌了水一般的沉重,脑子像是在一锅水里飘荡一样眩晕。她感到恶心,迅速地低下头去用手支撑着额头,可这陡然的低头更加剧了她的眩晕感。她感觉到一切都在旋转,腹中翻江倒海却空无一物。她徒然地用手支撑着床沿张着嘴干呕,却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
又……是来催房租钱的吗……
妇人的双臂因为高热的无力而无法支撑她压在上面的重量,她几乎是趴了下去。侧着的下半身与趴着的上半身拧巴挤压着腹腔,不断加剧着胃部的痉挛。她空白的晕眩的大脑在某一瞬间萌生了就这样吐死在这或许会更好的感觉——仁慈的圣女陛下啊,她并不是有意要欠账不还的,如果、如果之前那好心的小姐给的那些钱没有被抢走……
“妈!快走呀!”
门被吱呀地推开一条缝,涌入的寒风并没有让她的脑袋轻松些许。妇人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耳边,不,周遭的一切都在她那因为高热而钝化的听力中变得混乱而遥远。她好像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女儿的声音,又好像听到昨天那位橘金红色眼睛小姐在说着什么。
“妈!外面是前天那两个好心的小姐!快起来!人家说要招工!不仅给饭吃,还有工钱拿啊!”
儿子的声音在耳边,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颠倒失重的眩晕感让妇人疑心自己并没有真的醒来,怪诞的话语让她感到颅脑的不适愈发剧烈。丈夫在因为挡了贵族的车驾而残废之前就已经染上的疾病似乎也已经在她身上扎下了根——她已经三十多岁了,超过了圣女赐予普通歌秋罗人不老青春的最长时限好几年了。如同牲畜一般的逐年衰老已经开始,她不再能在饥寒交迫中仍然保持健康的身体和青年的美貌,也不再能像青年人那样轻易抵抗疾病和严寒的侵袭。
昨夜下了一夜大雪,屋顶又漏下不少。
“妈!快点快点啊!外面、外面的……”
“我们目前……抱歉各位,请容许我暂停一下,大家对我刚才说的有什么疑问都可以咨……直接问我的搭档萝丝,我先去看看那家人——小妹仔,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的,可是我妈在发烧,您、您……”
“谢谢,麻烦让一下。”
星缇纱快步跑过半个天井,问过门边的小姑娘便从后者让出来的门缝里挤进了屋子。她把小女孩拉进来,而后拉上了那摇摇晃晃的门板——那简直就不能叫做门。被嵌在一起的几条木板之间缝隙最大的能钻过星缇纱的魔杖,呼啸的寒风灌进来,仿佛在嘲笑星缇纱刚才关门那个动作的多余。
转过身一看,这屋子和门板是相当登对。被大雪新压漏了的屋顶能看到几根没完全被雪覆盖的茅草在北风中飘摇,火炕那头堆着刚砸下来的那塌掉的碎土块与茅草,还有已经融化后又再次冻结的积雪。与火炕相连的土灶里灰烬不知已经冷却了多久,而与土灶紧挨着的就是一道从房梁上歪歪斜斜挂下来的草席将房间隔开,草席的另一边又是另一家人。
“您还好吗?”
星缇纱没说完就想擓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你在干什么啊,星缇纱?离开贵族那套装模作样的东西你就不会说话办事了是吗?啊?我尊贵的帝姬殿下,你到底在得意些什么?你凌晨带着萝丝让毛球拉着几箱棉衣跑到这里,把这么多人喊醒,又耽误这么多人出去乞讨和接活,不会就是为了让别人在这冷风里看着你摆架子,听你说那些高高在上的晦涩拗口的东西,要他们为了你这帝姬盛气凌人的施舍而感恩戴德的吧?!
星缇纱,星缇纱!你这个一点脑子都没有,还偏偏喜欢逞英娥的东西!你清醒一点吧,你根本做不成事情!你是前天挨了皇帝一顿打,是昨天去找了家卖成衣的买了点棉服,可是你做这些都只不过是为了对着这些本就因为被你吸食血汗才如此贫困的人炫耀你的善良!你想借着做这些事去获取成就感,去逃避内心的不安,可你真的能逃得掉吗?!
你就是个——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