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落音,身后传来嘶吼声,“不行!你不能这样……”
是那个目眦尽裂,满身伤痕却仍旧赤忱的小将军啊。
“我把你当朋友,你当我是什么!一个乘人之危,唯利是图的小人!”
他啐了一口血到他的道袍上,亏他还邀请回京城的王府,要引荐他给太子殿下,当他是出生入死的朋友。
上清童子眼都没眨一下,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尤其是眉心那颗红痣在脂粉消散干净后,在仙家光环普照下更显出尘。
壁上仙人沉默一晌,似乎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玉京山下打砸供桌的声音更响了,像是催人性命的鼓,一下一下擂在这些仙尊身上。
他们交换眼神,极力掩饰内心几分权衡利益的过程,最后假装不在意开口,带着几分恭贺同僚升仙的虚情假意。
“那自然是恭迎武财神了。”
武,主杀伐,屠尽不敬仙家之人。财,指本体,提醒他不过是铜钱精怪而已。
只要他愿意成为他们的一员,背上杀生的罪名,在未来可能被揭穿时多一个替死鬼,便许诺给他这个位置。
若是不愿,他们不在乎多杀一个。
上清童子清泠泠的笑声响起,“那便给同僚们露一手,拿这位小将军牛刀小试了。”
扎进血肉的藤蔓收起,贺成溪被伤得很厉害,几乎是酿跄着来到他身边。可没有武器也不过是徒劳,只有被背叛的目光恨不得食肉饮血。
“你无耻!”他的声音不高,可振聋发聩。
塔内的铜钱受到了召唤,滚滚而来,一阵欢快的铜钱滚动声,聚在他手中,是一把短钝有力的铜钱匕首。
“其实我还挺舍不得的,要是你不急着上塔,我还想跟你在一块儿多几天。可惜啊,有人找死。”他顿了顿,一手扯下贺成溪腰间带来的几个小袋子,一个个扔到地上。
摸到妍娘给他做的那个墨色平安符时,他顿了顿,绵软的质地里明显是一颗硌人的珠子。
天下财宝没有他不熟悉的,可这一颗不一样。
它吸食了多少人的欲望啊,数不清,恐怕他全心全意的清理也要十天半个月。
这种东西,一个凡人是决计不可能拥有的。
上清童子的手顿了顿,快速掩过一抹轻松的神色。
有人帮他,也挺好。
这个嫉恶如仇,坦荡胸怀的小将军,喜欢他的人应当不少。
上清童子倾身向下,与疼痛佝偻着的小将军几乎靠在一起,没人能看清道袍下那柄铜钱匕首。
“小将军,”他声音极为愉悦,“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傻人有傻福啊……”
塔里的仙人,错愕的小将军,早有预谋的铜钱精怪,被撕碎的平安符,滚动的玉珠,断了红绳四处乱蹦的铜钱串。
一齐在塔顶舍利四分五裂的嗡鸣下,成了一堆废墟。
尘埃落定,隐隐一颗碎玉发出荧绿光芒,一如狼藉之上的新生。
问心塔倒,天门轰然闭合。
玉京山顶的雪停了,戛然而止的风中最后一批雪花慢悠悠直线下落。
一切都安静下来,像是时间被静止了一般。
仙,离他们而去了。
从鸿蒙之初就与凡人香火绑在一起的仙人弃他们而去,徒留凡人自己挣扎在一片水深火热中。
可他们诞生了自己的英雄,或许不是诞生,而是一直存在着。
一片废墟中,贺云州和妍娘翻过珍珠美玉的瓦片,向着那片荧绿的珠子发出的光指引的地方寻去。
等到四周的镇民反应过来,这场营救变得困难起来。
自认为失去仙家庇护的信徒们叫嚣着,要塔里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用他们的话说,哪怕是死了,也要拉出来鞭尸三日,以此来向仙人请罪。
玉京山没了仙人,他们要趁着最后的机会敛一波财,最触手可得的,就是倒塌的问心塔。
他们争相登上塔顶,翻找着最值钱的宝藏。碎裂的玉片被随意扔在一边,转而将黄金和玳瑁宝石藏到袖子里。
“怎么会塌了呢,怎么塌了?”
她明明给了贺成溪那颗玉珠,不是说保他无虞吗?怎么会被埋在底下。
“别在上面站着,里面还有人啊!”她高声喊道,可越来越多的人翻涌到废墟上翻找昂贵的财宝,就算是有活人在里面,也会被逐渐加重压死。
刚刚停了雪的玉京山,竟然又下起雨来,粘腻又寒冷,衣衫冰凉贴在肌肤上。
贺云州一言不发翻找瓦片,发丝粘在脸上,毫无气度可言。
他的心动摇着,像是冰封久了被戳得疼痛又麻木。手指被锋利的碎片划出血来,淡淡成粉色流到泥里,混在褐色的尘土里,与凡人无异。
一个神君,没了神魂,守护不了众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