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久积,寒风凛冽。
北境终究不比南盛的其他地界那般温暖如春,反倒是终年冰雪重重,少有人居。
镇北侯府的丫鬟一身厚兔绒棉衣,圆滚滚的甚是可爱,只是一张小脸皱得紧巴巴的,似乎还有些气愤。
桃夭飞快地跑进后院里房,厚底靴砸在地板上咚咚做响,园中灌木上压着的雪层都被这动静震下去不少。
“怎么了?”
桃夭还未开口,床上躺着的少女便自己坐起来。
许卿南自幼时落入冰湖后即便长大也十分畏寒,每到隆冬时节几乎不会下床,只是在暖榻上裹上好几层被子度日。
此时她一身裹着几条厚实的花棉被,却正显得一张素净的脸更加精巧娇妙,皮肤弱白胜雪,睁着的一双瑞凤眼少见地不带困意。
“回女公子,天启城来信。”
桃夭双手递上一封点着金箔梅花图案点缀的信,那淡雅的梅花纹正是镇北侯府的象征。
“是封家书呢。”许卿南拆开扫了一眼,淡淡地点头自语。
桃夭惊得一激灵,自家女公子幼时即失了双亲,去年老镇北侯没扛过风寒也去了。如今女公子哪还有……
许卿南把信扔回桃夭手里,桃夭急忙收好,不敢多看一眼。
“桃夭,准备收拾行李。顺便去告诉李叔,我们要搬家了。”
许卿南声音清清冷冷的,让人听不出情绪。她说得干脆,利落地从温暖的床榻下来,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几乎及膝。
桃夭连连应声,心里揣摩着眼前人的想法,不由得问道:“女公子,咱们要搬去哪儿?”
许卿南只用一根玉簪把大半青丝盘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天启城。”
久无人气的镇北侯府突然热闹起来,管家老李上上下下地打点着搬家的头等大事,恨不得每件事都亲力亲为。
“真是稀奇,女公子怎么突然开窍了,要搬到大京都那边呢?”
张妇娘是府上的厨娘,也是李树的内人。她原本就不是北境之人,如今不仅能离开这个凄冷苦寒之地,还是要搬到南盛的都城里,她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但又实在觉得有些蹊跷,忍不住拉着李树问东问西。
“你说咱们女公子,之前待在这鬼地方,死活也不肯走。你说稀不稀奇,老侯爷病死了,侯府就只剩这一个女娃娃,女公子不嫁人就算了,却还守着这儿不走。”张妇娘皱着眉,“怎么现在突然来了封信就决定要走呢?”
张妇娘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大,李树连忙叫她噤声:“别乱说话!女公子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
张妇娘连忙闭上嘴,许卿南看上去文文弱弱,实则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性子清狠得很。
李树倒是了解一点内情,也忍不住跟自己婆娘说了起来:“这你就不晓得了。外人都以为咱们镇北侯府只剩女公子了,可那日我看到那梅花纹,才想起好些陈年旧事来。”
张妇娘一听心里炸了毛,这里头居然还有内情,扯着李树的胳膊要他快讲。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年轻……”
后院祠堂,三座灵牌醒目地摆在正中间。
许卿南点了好几柱香插进坛子里,跪在蒲团上拜了又拜。
“祖父,阿父、阿母……孩儿不孝,不能再守在这里了。”许卿南抬眼望着这满墙的许氏名碑,俯身重重一拜。
她抽出那份印着梅花纹的信件,上好的白鹿信纸上字迹洗练淡雅,几乎和她的父亲如出一辙,而映入眼帘的就是开头四字——“爱侄卿南”。
祖父并不是没跟她提过这位从未谋面的“叔叔”。
只是祖父每次提起这位“叔叔”,总是恨铁不成钢地自擂胸口,说他扪心自问这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却养出了许江宸这样专走旁门左道的儿子。
许江宸,当朝礼部尚书,他正是老镇北侯的小儿子。只是早在十七年前,两人便断绝了父子关系。那一年,也正是镇北侯举家搬往北境的时候。
虽然老镇北侯嘴上一直数落着自己的小儿子,可许卿南知道,祖父的心里还是念着自己的孩子的,有时祖父睡得深了,也会在梦中呓语,叫起小儿子的名字。
旁人不知道他的执念,许卿南却明白。
许卿南十三岁那年,许江宸派人送来了一幅风俗画,刻画的正是繁华不尽的天启城。此举之意再明显不过,但老镇北侯不仅将画原封不动地送回,还送了小儿子一句话。
“波谲云诡,豺虎相搏之地,非君子志也。”
之后父子二人的关系更加僵持不下,去年老镇北侯病重,临终前还是给小儿子去了一封信。
许卿南心里清楚,这是要为她谋个去处。
如今她的“叔父”已然应允祖父的托付,并且语气热络地在来信中表达了自己的期盼,说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一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