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高挺的鼻梁骨微侧头时,光与暗在鼻骨上被分隔,淡蓝色的眸子一侧浸在柔和灯光里,流转出施华洛世奇般的温柔。另一侧浸在沉沉的黑暗里,极致的冷感。
簌簌槐花飘落,有一瓣落入藏岭因为吃惊而微张的嘴巴里。
微凉,带着苦香味,瑟瑟的。
一人一狗因为这突然出声的人,竟然神同步的抬头,然后愣了半晌。
脏兮兮的小狗突然挣扎了起来,从藏岭怀里一跃跳下来,护在她面前,冲着顾以南“汪汪汪”直叫,连后脊背上一缕深色的鬃毛都狰狞竖立起来。
“呵”顾以南无端的低笑了一声,沉沉的音色像红丝绒摩擦过天鹅羽,低醇,却带着神邸般的优雅,不屑于和面前这小东西较劲儿。
他长腿一迈,连眼神都未留给面前的小家伙,从它旁边绕开。
巷子里风吹古槐树,响起“沙沙”树叶声,安静的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的离开。
“我可以把它养在笼子里,绝对不会打扰到您的生活,可以吗?”身后的女孩突然扬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还是害怕的,不确定的,虽然努力控制了,可还是被他捕捉到尾音发颤,藏岭觉得自己真的是鼓气自己毕生的勇气了。
明明惧怕,却还是固执。
努力得想争取点什么。
男人的脚步一顿。
小姑娘还蹲在原地,仰着小脸看他,素白的小脸,眼圈泛红,却没有一滴泪水。
她就这么固执的看着他。
像一株小小的洋甘菊。
坚定且温柔。
顾以南微忖,好像她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没有诉过任何委屈。
无论是让她签那么不公平的协议,还是在订婚宴上被她的家人算计,亦或是威胁她不要给他填麻烦。
她总是默默妥协,没掉过一滴泪。
要知道,真正的惹人疼惜不是泪水涟涟,而是浑身泥土伤痕累累却不发一语。
顾以南挑眉:“就为了这么个素不相识的流浪狗,值得你这样?”
“值得。”藏岭一脸义正言辞,她的眼睛“刷啦”一下亮了起来,似乎是看到了希望,锲而不舍的说教:“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它值得。”
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脏兮兮的小家伙勇敢的挡在她面前冲顾以南昂头挺胸。
他湛蓝的眸子剔透,像浸了寒冰,突然上前一步。
低下头,看着只及他裤腿的小狗。
周遭的气压瞬间沉了下去,连风都止息了。
小狗像被扼住了脖子,一下子噤了声,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就夹着尾巴滚蛋了。
藏岭:“???”
藏岭:“……”
她突然就沉默了。
——值得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她刚刚说的话信誓旦旦,犹在耳边。
现在只剩下“啪啪”地打脸声。
顾以南挑了下眉,他那双湛蓝的眸子平染上一丝青汁色,平直的看进她的眼瞳里。
明明没有半句出言嘲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却看得她低垂下头来,不敢与之对视。
羞愧,心虚,既复杂又不知所措的情感在她胸腔蔓延。
他连和她说教几句都不屑于。
顾以南离开时衣角被风吹起一点儿,沾上了青柏巷的古槐香。
眼看着男人的身影转过了街角巷尾,她才慢吞吞地往前走,一小步一小步的蠕动着。
隔着砖红色的院墙,能听到里面喧嚣的交谈声,欢笑声,听得那么真切。
这几天藏岭连着早起贪黑赶稿子赶了那么久,紧绷得弦好不容易松懈下来,又偏偏撞上顾以南这么个祖宗。
一时间,委屈的情绪潮水般漫涌上来。
她慢吞吞地走着,一脚踢飞眼前的小石子,孩子气的咒骂道:“什么王八东西,这也管那也管的,烦死了。家里面养个狗跟你有毛线关系,老东西,臭男人,早晚有一天,老娘往你被窝里塞十只狗,让你在噩梦中醒来!”
她还不解气地补充上:“喝你的血,扒你的皮,痰你的骨髓!”
又一脚踢飞一块小石头,她忍了忍,没忍住,鼻头一酸,眼眶一阵热流上涌,酸涩的憋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越哭越委屈,结婚后一幕幕的不顺心在脑海里过电影般倏忽而过,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她吸了吸鼻子,将眼镜摘了下来,从包里掏出纸巾,边走边哭,委屈得不得了。
走着走着,想着回到唐诗面前总得把脸擦干净,不能让她看出来。
藏岭低着头擦的起劲儿,脚尖先一步撞上什么,然后鼻尖嗅到了古槐混着淡淡的琥珀木香。
她大脑宕机一秒,几乎是以一格一格的缓慢动作,抬头——
男人就站在她面前,摘下的金丝边眼镜挂在胸前,没了镜片的遮挡,蓝色的眸子在黑夜里像剔透的蓝水晶,沉浸了月光。
她小嘴微张着,柔软娇嫩的唇瓣因为刚刚用纸揉擦变得殷红,乌黑的眸子无辜的瞪大,肉嘟嘟的小脸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一副被吓到要哭不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