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六岁的晓星希同女伴踏着黄昏的光景放学,雪面被染成金灿灿的模样。
她们不愿归家,偏要去废弃广场堆雪人,却在转角走出树林时,看见脱了皮的墙角白砖前,有一对男女相拥。
那一刻,她忽然浑身血液凝滞,冰寒彻骨。
那是昨夜还搂着母亲同她讲睡前故事的爸爸,今天他的怀中已是另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血红的大衣映在雪地里,分外刺眼。
后来,她不知是怎么回的家,看着一无所知仍与父亲相依的母亲时,她愣愣地问:“妈妈,你爱爸爸吗?”
正在修剪花枝的母亲蓦地笑了:“小孩子怎么问这种问题呢。”
坐在一旁看报纸的父亲将她拉到身旁:“当然爱啊,爸爸永远爱妈妈,妈妈也爱着爸爸。我们希希以后,也会遇到很多爱你的人。”
什么是爱我的人?什么是爱?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红衣的女子就来到了她的家。
女子倚门同母亲笑着说话,她看见母亲美丽的面庞崩裂,眼眶通红,却将她锁进了屋里,屋外是噼里啪啦的碎响。
她靠在木门上伴着争吵声睡着,再醒来已是在奶奶家。
她扒着奶奶家的铁门问:“妈妈呢?爸爸呢?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奶奶,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奶奶哄她是爸妈要去出差,可她却躲在房间里悄悄地听见奶奶和姑姑的闲聊:“在外还有一个,要离婚了。”
“大哥不是个东西,但大嫂也是,忍一忍就算了。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人该是怎么过来的?
那年冬天,她安静地独自在外堆着一个个雪人,堆起又推倒。每当奶奶来唤她回家,她总是强迫自己扬着笑脸:“奶奶,我在玩呢,再让我玩一会儿。”
他们都以为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却全都明白,自己可能会变成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就像这雪人,永远留在冬天。
直到有个白皙的男孩,手拿木铲来到她身边,冬日温白的阳光落了他一身,他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不冷吗?”
她不愿说话,那男孩就在一旁埋头认真地帮她堆了一个又高又大的雪人。他摘下自己的手套戴上她被冻得通红的手:“呐,我不冷,给你戴。我叫韩语,你叫什么名字?”
手指上的雪水濡湿了手套,冰凉地流进衣袖,手套里却是满是被男孩捂得暖暖的热意,她吸了下鼻子:“晓星希。”
“你是晓爷爷家的孩子吗?我就住你隔壁哦,明天来找你玩。”说着男孩将自己的红色围巾给她围好,“今天这么冷,别感冒了。”
第二天,暖阳高照,白雪消融,她窝在一楼的小房间里发呆,韩语从布满窗花的玻璃里露了半个头,眼睛晶亮地敲了敲她的窗:“希希,你要和我出去玩吗?我知道池塘边有一个小秋千。”
再后来,她回到了家,家中面目全非,父母没能离婚。
她依旧问妈妈:“你爱爸爸吗?”
妈妈只看着她静静地笑,泪水却滑出眼眶。
那是从小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偷偷与在隔壁打工的英俊父亲相恋,在父亲独立雪中求婚时,毅然抛弃反对这段感情的外公外婆,抛弃那些小有成就的追求者,抛弃自己的学业与安排好的稳定工作,和父亲一起奔向她幻想中的幸福。
他们私奔到父亲的故乡小镇,白手起家,连婚礼都未办。
父亲从长工开始慢慢学会赚钱,母亲从灶台开始慢慢学会家务,她与自己的父母斩断了联系,将自己困进一座名为爱的牢笼。
后来,家中终于有了起色,他们搬离了简陋的房屋,有了积蓄。母亲也觉得熬出了头,可以笑着向当初反对自己的父母说女儿没看错人。
那些年,父亲在她们心中一直是如太阳般闪耀的人。
即使工作辛苦,他也会每天抽出时间陪伴她与母亲散步。一家三口一起欣赏落日,谈论宋词,谈论元曲,谈论一切的艺术与美丽。
他们会谈论诗人聂鲁达同他的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在屋外对着河水吟咏《唐璜》的经典段落。父亲会在晚间搂着母亲,诵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哄她入睡,他对着生了皱纹的母亲说:“感谢你的存在,我会永远爱你。”
那时她对父亲有无限崇敬,希望自己未来也同母亲一样,有着幸福的爱。
但随着父亲逐渐变得浪荡,夜不归宿,在不间断的蒙骗与出轨中,母亲不堪忍受他的花言巧语,一次次试图远离却又被劝回。
母亲无颜去见外公,而舅舅们则对她当初的选择报以嘲弄,她无法舍下自己的女儿,便在这个布满命运尘埃的房间,逐渐老去。
到了她的高中时代,父亲依旧我行我素,沉湎于饮酒作乐,家中的积蓄慢慢被他挥霍一空。
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们逐渐抛弃了他,而他与母亲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