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骄阳播洒着热气,老大提着三袋午饭回来,晓星希才从练习册中抬起头。
她捶了捶疲倦的后背,伸了个懒腰吃饭。
特辣的口水鸡令她额头沁出一层薄汗,昨天的疲惫像是按下了删除键,连回收站都清空了。
下午还需要去活动室继续试辩,今早被瞻少微抓了现行,想一想接下来还要面对他,她就感觉背后冷气嗖嗖。
吃完饭后,在宿舍里来回走动着消食,耳机里还在放英文广播磨耳朵。
楼下篮球场热热闹闹的打球声不绝于耳,嘉白没再开游戏,倒是难得在看书。
头顶的风扇在转,书页翻飞,地上落下的头发也聚成一团。
女生宿舍总是这样,每天都会落下大量的头发,几天不扫就成了理发店。
看了眼宿舍值日表,昨天老大替她打扫了卫生,她立刻提了扫把将地上的头发扫干净。
拖完地,午饭消得差不多,就去囫囵睡上一个午觉,醒来匆忙背上包出门了。
留下身后一声叹息:“整天忙忙碌碌,也不休息一下。”
半道上接了个奶奶的电话,她停在绿荫下听电流里的熟悉的方言声腔:“你暑假回家吗?”
“不回去了,今年暑假学校有培训。”
她实在不想回家,在宿舍总比在家过得舒心。
奶奶秉着强烈的方言口音继续问:“什么是培训啊?我也不懂。”
“就是上课,有老师会给我们上类似于数学课的东西。”
“奥,就是像之前每年补课那样是吧,这怎么到大学了还要补课,你们学校真是,这补课干什么的啊?要收费吗?”
她笑了笑,奶奶年纪大,些许认识几个字,还是当年扫盲的时候在识字班学的通用字。
听说当年每个村都放了识字牌,插在路边,奶奶经常站在木牌底下看那些横撇竖捺组成的笔画,跟着拿手点点画画。
奶奶很喜欢学认字,说是认了字跟着太奶奶进城就不怕找不着茅厕。
但是当年的条件太苦了,她没法一直学下去,认得差不多了就要下生产队。
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奶奶从来不会扔她读书时丢下的那些废纸,还觉得奶奶傻,连她撕了玩的废报纸也要整整齐齐地码好收起来。
每次她去的时候奶奶就将一堆皱巴巴的纸拿给她看:“希希啊,你看这都是什么啊?能扔吗?”
一定要她一张张认过去,确认完毕,奶奶才依依不舍地把那些废纸丢掉。
后来,她在书本上学到了一个词:敬惜字纸,才突然明白这些写了字的纸张所拥有的独特内涵。
任何带了字的纸里浸着的都是奶奶走不出大山的命运与年少时飞扬的梦想。
奶奶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离家三十公里的那条大河,如果和她细讲数学建模和编程应用永远也讲不明白。
她没必要去解释这其中的区别,说完了之后,奶奶最终也只能记得数学两个字。
晓星希大概解释了一下这个培训之后还有考试,奶奶那边沉默着,怯生生问了句:“这个考试,需要升学吗?”
她被逗笑了,轻声说:“不用。”
“那能做什么呢?”
她愣在了一旁,是啊,学校里那么多选择与考试,她追逐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嘴上倒是赶快糊弄看:“这是国家级的比赛,拿奖了能加综测分,可以评奖评优。”
“我们希希好厉害啊,能参加国家的比赛了,还能拿奖金,我能在电视上看到你吗?”
“啊?”她转头看向身边路过的同学,想着:这算什么厉害,这明明是每个学生都会遇到的寻常经历啊。
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这个看不到,奶奶,我一会有个会要开。”
“行呢行呢,我不打扰你了,你要是缺钱就跟我说,我还有点钱的,存在你姑姑那里,别让你爸知道。”
“我不缺钱的,学校会发钱。”
“我们希希真厉害啊。”
她哭笑不得地挂了电话,忽然又想到正是因为敬惜字纸,奶奶当年才会穿着草鞋一担一担地挑出父亲和姑姑的读书钱。
上世纪,小镇里的青年少有能读出什么成就的,可奶奶不管,无论是姑姑还是父亲,她都想让他们一直读下去。
可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成功的,层峦叠嶂的大山阻隔在他们面前,城市在遥远的天尽头。
奶奶总觉得自己这一挑一担能将孩子一步步送到天边,才养成了当年的父亲热爱买书,热爱读书的喜好。
“读书好啊,读书有什么不好?”这是奶奶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她哄着父亲长得同那个镇上的人格格不入。
别人嘴里是尿尿屁,父亲嘴里都是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的言语酿就了风花雪月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