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芸缓了这会儿后,心悸感渐渐消失了,她未理会李源钧伸过来的胳膊,咬牙凭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缓缓地朝外走,脚底水泡被不断地摩擦着,每一步都能粘黏起皮肉引起刺痛与灼烧,终是上了那步撵,她被人抬回了华阳宫,而李源钧与她分开后朝正阳宫去向高泠禀报。
高泠听了之后并未多说,命人割了文宗帝的头悬挂在城楼之上,又按照承诺让李源钧带着御医去狱中给姜垣疗伤。
而姜芸回到空荡孤寂的华阳宫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褪了鞋履卧在榻上,睁着眼睛看外头的那点光影一点点从屋子里已移到了墙根。
那里堆着的几个书箱子被人翻倒敞开了口,姜芸宝贵的书籍横七八落地躺在地上,再往别处看,案子上的笔墨不见了,还有她心爱的那枝老梅亦没了踪影,皱眉扫着寻着,几张写了字的纸飘出老远,那枯梅枝也虚飘飘地落在那,那是属于她的东西。
见到枯梅枝,她的心莫名其妙地静了下来,紧接着是手心儿涌出来的辣疼,她展开手掌看,指尖不知何时刺破了掌肉儿,从那交错混杂的指甲印儿里,渗着红紫的血。
奢华的锦殿内,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此刻她也不用再故作坚强了,她用力搓着自己腕上丑陋的疤痕,像是想要把那疤给搓掉般疯狂,终是无济于事,她苦笑,泪水滑入唇角渗入嘴中,咸涩咸涩的。
真是像梦一样,今日她又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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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眼睛里有光,下颌尖尖的,皮肤像雪一样白,瘦小的骨架能被陈焘一把揽住……她咬了要破口的唇瓣,吸出血来,她在想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是个寒春,她终于以死逼求了父母放她出门,终于奔赴至刑场,可刑场高台之上,琴弦断绝,她连陈焘的头颅都未能见到。
她将陈焘残缺的尸体埋在他生前最爱的梅林之中,写下“梅落地,鹤西飞,四顾茫茫,满目泪光,原是浮华梦一场,林枯云散莫悲伤”。然后用鹤爪划破手腕,躺在新坟上,看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干,一点点凝固,一点点,只需一点点她便能随他去了。
可她被父母救了回来,醒来时只见双亲跪在她的榻前,求她不可忤逆圣意牵连家族,再看廊下花前的盲哥哥缄口不语,她含泪接过圣旨,嫁予东定皇帝。
过了许久,她的身体一点点被黑暗吞噬后,有人从门外轻脚挑灯走进,暗红灼热的宫纱灯投到砖石地上只剩下一团漆黑的影子。
殿里的灯烛被一盏盏点燃,腾亮了阴暗,但丝丝灯油味儿令姜芸更感喘不过气儿,姜芸认出了所来之人,是高泠近身的侍女言春。
言春吹灭手中宫灯,端着一盏莲花座白瓷灯盏走近,远远照着看了看,见皇后睁着空洞的双眼不知在看什么,但还算冷静,便将灯盏放到榻尾的小几上,坐下轻手去脱皇后脚上的罗袜。
姜芸刚开始不知她要做什么,拖着身子往里缩,言春见了轻声说:“娘娘,您脚上的水泡及时处理了才能好得快。”
姜芸知道言春今日多次为她解围,心中对她有些许感激,便说,“今日多谢你。”
“做奴才的,不就是为主子做事,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言春说着脱了姜芸脚上的罗袜,细细地查看过一个个破裂出血的水泡,又用烧红的银针将那些还未磨破的挑开,将其挤干净后,上了药,怕衾被磨到患处,又用纱布缠了两圈。
这番功夫下来,言春再瞧姜芸时,她已阖了眼,似是睡着了。
又稍稍等了一会儿,预备着出去熬些安神的汤药,方走出两步,便听到皇后略略沙哑的声音幽然飘了过来。
“我的孩子,在哪?”
言春转过身子,昏黄的灯光一抚,看到姜芸如幽冥般坐了起来,用钝钝的眼睛枯视着自己,嘴角一动,像是要吃人般。
言春后背蓦得冒了一层冷汗,刚想好措辞要开口回皇后,只见她一歪又躺下了。
门轻轻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李源钧从那缝里喊言春出了,她刚出来便注意到了李源钧身后站着一人。
梁上宫灯散下来的光一映,那本就白皙的皮肤因无血色显得甚是惨白,宽袍博带,松木盲杖,遮眼的云水纹白绸松垮地系着,好像稍微一碰便会滑落,未束起的黑发散落于脊梁之上,素衣白鞋上满是污迹,整个躯体枯瘦得略显佝偻,他就是姜芸的哥哥姜垣。
东定姜丞相姜安唯一的儿子,与他权倾朝野的父亲不同,姜垣自幼无心朝政,钟爱书法丹青,爱云爱鹤,喜梅喜水,精通玄理,常于山水之间写字饮酒,养出了一身出尘似仙的气质,于城中所到之处,尽是迷恋的女子于他身后结伴相随。
一日,因看不惯父亲所为而刺瞎了自己的双目。
李源钧拉过言春,低声说:“言姑姑,这是皇后的哥哥,他想见见皇后。”
言春又看了姜垣一眼,瞧见那衣衫上干硬了的的脓水儿,不由皱了皱眉,“皇后娘娘方睡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