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原这么说着,又扭头去看一开始便立在身旁的小太监。这小太监不过十一、二岁,因是个哑巴,手脚又勤,便留在了身边。
小太监身子单薄,这会儿接替陈亦肃,双手举着伞撑在陈原头顶,瞧着也是吃力。
陈原也没想着得到回应,叹口气,将对方往里一拨:“你倒是个傻的,也就我们两,凡事活络些,自个都淋了雪,挨近点我又不会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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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亦肃是个不安分的,嘴又碎。
虽江岱再三缄默回绝,他倒是不死心,小嘴叭叭地套近乎:“江大人适才下职,这会儿可是要回府去,可用过膳?我与那南巷糕店铺子的姜师傅是老相识,他做的枣泥酥就连长公主殿下都喜欢,可要我知会声送到府上。”
江岱远远就眺望到雾霭沉沉的细碎银光,换手将书笼提至右边,隔在陈亦肃与他之间。
眸底寡淡:“我向来不喜吃甜腻之物。”
陈亦肃哑口一阵,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对方兴致不高,但无他法,便又绕到对方左侧。
“先生不喜甜的,我便叫姜师傅做个淡口的……”
他留意着对方的神情,耳边隐约听见雪落的闷重声。又急又紧,像是掷到空中、砸在身上,不似往常的落雪声。
陈亦肃噤声,扭头:“……康宁公主。”
这是一场出乎意料的见面,他后江岱一步停住。
新雪落下铺着淡淡的皓影,流转着亮银,恍惚像是瞧见倒挂的天。
少女背对着,没注意到他们,俯身虚抓一把雪,两手收拢捏成团后便扔了出去。准头不高,且并没捏实,雪团还未触及到人便散开。
被瞄准的少年没躲,絮雪乱飞,雪粒就如碎光般沾染眉眼。他垂眼看着她,带有几分缴械投降的意味。
不过顷刻之间少年便注意到他们着方的过路人,眼一瞟像是旋开即合的刀锋,开始眼尾的笑意如梅尽般破碎。
是毫不避讳的锋芒。
陈亦肃有开口,这次声音刻意放低,配上他的姿态,带着几分长嘴婆的絮叨:“嘶……是长公主与赵世子。”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在场的人都能明白。
江岱也掀睫去看。
长公主像玩疯了,蹲在地上双手往内拢雪。时不时抬头提防着,小脸从大氅仰起,像是露出浅嫩的菡萏花苞来。
风穿过长巷,将江岱的外袍吹得猎猎作响,他就这般看着,忽而觉得自己被落雪的浮光晃了眼睛。
他们两个立得有些久了,在陈亦肃从物伤其类中回神时,江岱仍然看着。
但自始至终不曾开口。
陈亦肃脑子一转,憋坏般不提醒,小心地顺着江岱的视线看去。江岱的目光泛善可陈,都落在长公主身上。
如此排他,那势必引起他的无端猜测……长公主与江岱是什么关系?
他怀揣着这个想法,发现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也不敢看的太明目张胆,面上不显,双眼平视前方,恨不得和身后的雪色融为一体。
而后他就看到这位不苟言笑的江大人沉默良久,回过眸,眼中载着一场朔风拂袂的泠意。
“如今是什么时辰。”
陈亦肃虽疑惑,唇畔微扬,几乎讨好道:“如今大抵是午时。”
午时是一天中阳气正盛之时。
江岱摇摇头,朝他挪近了一步,又或者是朝那方远了一步。
对方垂下眼眸,指尖攥着书笼越发紧:“现在是承德元年?”
陈亦肃愣神片刻,意识到对方还在等着他回话:“没错,江大人心悬社稷,夙兴夜寐,忙昏了头也是情有可原……”
江岱只去听他说的前半句话,对后半的奉承不去理会。转头安静片瞬,视线视线又落到长公主身上。
……落一子而活全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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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里絮雪不停,飘飘摇摇。
此时朱箐耳边传来齿轮传动的声音,“咔嚓咔嚓”像是凹陷与凸起的机械嵌合,带动发条推动些什么。
她转头,但空无一人,只愣愣地辨出被细雪掩盖下的痕迹,像是有人曾长久地立在那。
她问:“刚刚有谁来过?”
“江岱而已。”语气慢条斯理中夹杂了挥之不去的戾气。
赵锦没有必要在这方面隐瞒她。
朱箐有些错愕,又转过头去看巷口,有些出神。
承德元年春,江岱拜户部尚书,入内阁……也就是开春后。
身后衣袖窸窸窣窣,赵锦靠她更近了些。她转身,迎面便被雪糊了一脸,惊讶之余又去细看对方的神色,除去江岱相关的话题,似乎赵锦在康宁面前表情都是磊落的。
少年看着她被雪润湿的眉眼,浮光中触及眼底,像是要被烫化泄出几分挤出水的光泽。
这会儿他呼吸一窒,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