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引起轩然大波的京官贪墨案,皆由北部军校粮料不翼而飞而起,前线战事溃败,军士死伤无数,官家震怒,下令彻查。
京内三司胄案、粮料案,工部屯田司、水部司,及至枢密院,京外沿粮草所途径之要道北上各州府,不到三月时间,查出贪墨军饷百万两。所涉京官逾十人、地方官员逾二十人,革职查办三十余人,抄家流放六人。
却是案子还未审清楚,那重犯六人接连于家产抄没前抱病死于狱中。人死口僵,公案无头,案子被迫草草了结,等到了家产清点出来,才发现脏银几乎颗粒无归。
明摆着事有蹊跷。
官家心里有数,但涉及京官国库,也不能任事态恶化下去,激怒了那背后的大鱼。只能先稳着朝中大局以填补国库亏虚,再由御史台与大理寺悄悄去审。
大理寺这两月一来,便一直行暗中查访之事。
只不过,概因银钱是以北部战事粮草为幌子贪墨的,其暗查方向也一直循着西北、东北两路陆运、漕运去。却不料想,反而是在看似无关的绍、陶、鑫、健南部四州探到了动静。
事关重大,孟寺卿沉思一番,终是派林柳亲去,暗中南下走一趟。
待到林柳摸到些蛛丝马迹,返回京城,已是端午前夕。
孟寺卿在长喜楼包了间小閤子给他接风。点了羊脚子和紫苏鱼,又点一道二色腰子、一道鹅鸭排蒸,银瓶酒都点了三四壶,最后一人一碗汤骨头。
孟寺卿胃口向来不错,一边听着林柳报消息来,一边吃得满足畅快。
林柳却是骑马颠簸多日,一路上吃得清简,猛然见着一桌荤腥,只觉得油腻,有些难以下咽。尽力吃了几筷箸,还是不适,只好拿酒来挡一挡。
等到吃完作别老师,独自站在路上迎风一吹,才觉出面红耳涨,好像喝多了些。
长喜楼在御街东的胜殿坊当口上,要回平成侯府,须得向西过御街,走新政坊往南,才至利民坊。
好在五月初,即便是京城,天气也逐日转暖着。林柳此番骑的是官驿的马,想了想,不牵也罢,明日差人去官驿报一声,由他们来取便是。踏着微黑暮色,吹着徐徐夜风,走几步回去,正好醒一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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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
“三郎?”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不知会我一声。”
“啧,知会你干什么。”
林柳笑着,作势给了许三郎一下。许三郎侧身躲开,便看出林柳不对劲:“你喝醉了?”
“不打紧。”林柳摆摆手,指着前面喧闹处问,“这是在做什么?”
“是阿梨姐的摊子今日抽彩呢,说是端午的彩头,能抽中极漂亮的百索!”
陆嫣着件宝相花的淡蓝褙子,手里用油纸捏一块五色水团吃着,笑着过来行了礼,身边自然站着方二娘。
林柳似是因着酒的缘故没注意到还有熟人,此时方听见声音,怔了一下,收起刚才与许三郎玩闹的态度,淡淡回礼。
方二娘今日穿得素雅,藕荷色的窄衫长裙,温柔可人。听见许三郎说林柳喝醉了,关切道:“听许郎君说林少卿北上军营探望兄长了,来回路途颠簸,又喝了酒,怎不回去歇一歇?”
概因是暗查,林柳对家人也只说是北上。
“不劳方小娘子挂心,我随意吃些就走。”林柳应道,继而转身朝热闹处看去,果见人群尽头,那张熟悉的笑脸若隐若现,目光不由自主地逡巡片刻,方才注意到她身后的“主角”。
一座半人多高、一抱多大的木转盘,画得五彩斑斓,支在一块不知哪里挪过来的大石上,堪堪高出小摊的板车。有人高声笑着上前扶住转盘,用力一拨,哗啦啦转起来,倒是顶醒目。
“能抽到百索?”林柳看了片刻,微微笑起来。
方二娘惯知林柳这客气得令人有些灰心的态度,但不知怎地,今晚头一次见他微醺的笑意,心里如小鹿乱撞,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碰碰壁。
道:“不过是些丝线做的小玩意罢了,我方才见人抽到一个,编得尚可,但也算不得多好看。”
又道:“我与嫣娘的马车还在巷口等,林少卿吃了酒,小心天寒着凉,不若叫进来,先送少卿回府罢。”
“不必。”林柳霎时便收了笑意。
许三郎见林柳甚至没有看人家,只管把眼神缀在那远处的人影上,心里自然通透,摸摸鼻尖,还是与方二娘笑着道:“方小娘子不必管他,我表兄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喝了酒,必须吹吹冷风,否则浑身不舒坦。你且由他在这吹着就是。”
方二娘知道这是在给她解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脸上羞红,抿着嘴拧拧眉,嗯了一声。
却是陆嫣吃完了五色水团,顺手把油纸递给许三郎去扔,走至方二娘身边拉拉她,对二人道:“不若林少卿一齐过去看看罢?我们也刚来,还没抽过呢。管它好看不好看,高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