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十三,黄发垂髫。
少年十六,身残体弱,以豪礼聘书上门,等她及笄之年,迎她进府做夫人。
堂堂城主嫡长子,赐婚一介叫花子,放眼天下,都算得上是至高荣耀,一朝衔泥燕飞上枝头做凤凰。
她从小被厌弃、被流浪,不识得殊荣之后意味着多少不同,高高兴兴跑去问教她学医的江湖郎中,江湖郎中告诉她,“以后你呀,要做那少夫人,不用再跟着我学这些救人的法子,也不必再苦心学艺营生。”
她想:听着是好事,不用流浪,有固定住所吃饭、睡觉。
她又跑去问老叫花子。老叫花子走南闯北颇有些野闻见识,告诉她,“以后不必再愁吃穿,那是邑安城响当当的大户人家,除了京中皇帝老儿,他便是这方土上的爷。”
她想:听着是厉害,日后有人护着,不必再害怕受人欺负。
她晒着太阳,周身暖暖的,笑容甜甜的,但自知命定不祥,想着少年身残体虚,若嫁他,会担心殃及他。
她躲进墙角,在太阳下发起呆来,然后悄悄找去少年俯上,想找少年把话说明白。
门高庭深,她不见少年,阳光普照碧瓦朱檐,她被温孤俯的繁华震惊。
俯外甬道青砖碧槛,踏道大理石流光,庭深不知几重,远望雕梁画栋,端方有序,近看院头翠枝香果凭栏,墙围绿红相映成景。
门外两旁有带刀侍卫严控把守,她进不去,垂头紧紧抠着指甲,走出几步,又跑回来告诉门前侍卫,“我想见你家大公子。”
侍卫道:“今日大公子不在府中,姑娘是何人?待大公子回府,小的禀告公子。”
她想了想,默默摇头,看向院中绿荫袅袅,香径流影,知道日后若真进了这里,便是如江湖郎中和老叫花子说的一样,不再挨饿,不再受冻,逢至刮风下雨寒冬时季,也不会再去城外狗棚同流浪汉、流浪狗争抢地盘。
只是……
聘书下过第五日。
她和一帮叫花子蹲在街角乞食,被人当头泼了潲水,一同乞食的伙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讨要说法,她站出来指责对方,被悍妇拿了扁担当街打破头。
傅九方及时出现,狠狠教训了那泼皮悍妇。
她擦了脸上的血,拿着要饭的碗碗跑回家,身上散着馊味,只能远远地跪在院外的长春花前,向邓氏和方同禀明,她同意嫁少年。
邓氏本来不同意这门亲事,一直拖着,担心棠溪颜一身煞气克死温孤家的人而受牵连,自己死不当紧,唯恐牵连儿子断了方家香火。
但少年的聘书一直在,眼下棠溪颜又亲口答应,邓氏不敢再拖延,回了庚帖。
只是未到及笄之年,邑安城瘟疫大爆发,城中允出不允进,家家户户闭门封窗,街头巷尾冷清寥落,她收到他的亲笔密函,连夜被送进军营,代表他出面施粥,身份是他的夫人。
送她进疫区的侍卫又只让她扮成士卒进军营,混迹在大量感染人群中,没有人识得她的真正身份。
经年餐风露宿,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饱饭,睡过一宿暖心的觉,她拿着他的亲笔信函时,想着的只有好,身为施粥者有吃的,一身戎衣比足了破破烂烂的乞丐服,而入军营有住的,免了流离失所。
最主要的是代表他来施粥,可以广集善德,她想:多做善事会化解身体煞气,日后就不会再殃及他人性命。
营中生涯熬过两年,及笄之年,她从岁首至春分入深冬,等他来接她,最后……
不知道,那个她曾经好心救起的少年,为什么要把她送进营垒垒加固下的军中疫区?
一送两年,他不曾来看她,甚至到中秋月圆婚嫁日,他也没有如期来迎回她。
怕不又是一个极品渣男!
夏语心目光落下,就棠溪颜留下的这些记忆,虽然没有极度失落,但有着对宿命的万般无力,与她自己前世遭遇的种种算得是别无二致。
夏语心苦笑。
细细想来,她当时救的少年现如今是什么模样,凭那一面之缘,也不记得了,不记得才最好!
夏语心如释一笑。
后来温孤仲卿虽会时不时差人送些吃的、用的上方家,但方家有弟弟妹妹,再多吃的、用的也轮不到棠溪颜。
温孤仲卿偶尔也会派人上方家,邓氏明面善待棠溪颜,可等温孤仲卿的人一走,棠溪颜又会被扫地出门。
后来瘟疫爆发,方同一直对她视如已出、却是个怕老婆的,最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棠溪颜更是连院门也不得靠近,每每只能站在长春花畔,把乞要的好食物分给弟弟和妹妹。
后来妹妹死了。
后来,有叫花子死在墙脚,她去翻他们的尸身,见着不是老叫花子,心里悲喜难分,满城生死,熟悉的人一个也找不着。
教她学医的元郎中,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染了瘟病进山采药去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