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期待的样子
他醒了。
这次的场景是医院,一间很明亮的单间病房,此时的病房内只有他一个人。他记不清自己是为什么病倒了,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间病房的。
应该是饿晕的吧。
从早晨到中午,他用尽了全部的体力,却滴水未进,包子铺剩饭的香气都能勾走他的魂。从现实表现来看,他的意志力还是蛮强大的,他想起了那根头发。
那是她存在过的唯一痕迹。虽然有上万种理由能说明这不是她的头发,但是他坚信。
他的手里什么都没有,洁白的床单一尘不染,他弄丢了那根头发。
一位中年女人走进来了,拎着保温饭盒和保温杯。她把保温杯放在了桌子上,桌子上还有鲜花和水果篮,显然是有人来看望过迟橙了。
天色灰了下来,空气中好像被无数个透明的气泡充满,让人喘不上气来。这一天,迟橙筋疲力尽,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出于昏迷状态。筋疲力尽和昏迷反复交替,他好像有点认不清现实了。
“前面的大楼是德基商场吗?”迟橙的声音极度沙哑,他甚至有点听不起自己再说什么。
“橙橙啊,妈妈给你带了鸡汤,妈妈扶你起来喝一点吗?”声音很温柔,好像有魔力,会把人包围起来。一旦在这种温柔中沦陷,就很难挣脱出来。
迟橙小声的“嗯”了一句,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德基大楼。那是一栋圆柱形的写字楼,残阳打在玻璃上,看上去整个楼是粉紫色的,好像魔法大楼。
迟橙的妈妈早年在服装厂工作,多年的站立工作让她患上了严重的腿疾,两年前动了手术,现在走路看起来有些不稳。她走到迟橙的病床旁,步子很小,动作不快,她缓慢地摇起病床,每一个动作都很有耐心。保温饭盒的两层分别装着鸡汤喝白粥,显然是考虑到迟橙会不会有胃口的。
迟橙看着眼前人,熟悉又陌生。面容是熟悉的,神色是陌生的。不知道为何,他见到母亲如此用心地照顾他,心中有的不是感动,而是感伤,眼角无意间滑落的一滴泪,带来了一丝凉意。
他的胃口一般,却喝完了所有的鸡汤。他吃饭的时候来了两个护士,与迟橙的母亲简单聊了几句,大概意思是病人身体状态并不糟糕,但是建议在医院观察两天,病人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迟橙看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纱布,都是些皮外伤,对身体没有太大的影响,考虑到可能留疤,迟橙说:“这些伤口,会变得很丑,疤痕会变成抹不去的烙印。”
“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啊!妈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就算是伤疤很丑也没关系,妈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现在的你就是妈妈最期待的样子。”徐爱丽很爱惜的摸了摸迟橙的额头。
迟橙试图理解这句很能矛盾的话。
迟橙问:“可是我今天做了很疯狂的事情,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妈妈不这么认为吗?”
徐爱丽浅浅一笑,开始收拾迟橙吃完的保温饭盒,她说:“妈妈不记得你今天做了什么,你只是受伤了,伤好了就不痛了。”
迟橙看着徐爱丽袖口处起满了球的秋衣,她的衣服的质量比病号服还要差,衣袖有好几处的线已经开了,她干瘦的皮肤若隐若现。
他才清醒地认识到:只受了皮外伤的他住的居然是市中心医院的单间病房,透过病房的窗户可以看见城市的最高楼。他的头隐隐作痛,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陌生的场景。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短发小男孩正在一个破旧的门诊里,他的头流血不止,血顺着他的头流到了脖后,流进了黑色上衣。一个带着老花镜的老年大夫和两个慌忙的小护士正在帮小男孩缝伤口。
他咬破了嘴唇,最终还是没能挺过这几针,他疼晕了过去。
因为看不清男孩的面容,也记不起是何年何月,迟橙无法确定那个小男孩就是自己。可是,心中的情绪却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他的心口好难受,一时间竟不知道是痛苦还是难过。
迟橙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几点了,他感觉已经吃完饭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房间内来了几个人,是他的亲戚。几箱牛奶放在了床头桌的脚下,几个看得出来认真打扮过的阿姨坐到了迟橙的床边,握着迟橙的手好是亲切。
好像迟橙是大病初愈。
她们好像是在祝贺他大获新生。
迟橙的姨奶奶握着迟橙的手说:“橙橙啊,你现在跟你小时候越发的像了哎,乖乖的嘞,让奶奶好好看看你嘞。”
一旁一个穿着深绿色长裙的老奶奶推了推老花镜,表情有些复杂说:“这不是千千嘞,我有点认不出来了嘞,看看这满身的伤,让人看着怪心疼得嘞。”
徐爱丽的脸色黑了下来,她卸下了笑脸迎人的那张皮,在大部分人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将绿色长裙的奶奶拉到了一边。徐爱丽说:“妈,你是老糊涂了吧,这是橙橙啊,您最喜欢的乖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