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中心,玄都。
石固站在迎仙门前的白玉阶上,耳旁仙乐阵阵,可他仍在发懵。
他是个孤儿,自记事起便一人独居深山,以砍柴为生,平常往来的也只有山脚下的几家农户,他贩柴换衣服和食物,一人吃饱便全家不愁。
唯一的乐趣便是养鸟,养的倒不是什么贵重品种,都是些深山中砍柴时遇到受伤的鸟雀或落单的雏鸟。他还专为这些鸟儿在自己的木屋后辟个了单独的棚子,听着此起彼伏的鸟鸣啾啾,倒也从不觉寂寞。石固每日都将自己的口粮匀出一些喂给鸟儿,有时自己没得吃,也要省下一顿不让它们挨饿。
那一日他在悬崖上砍柴,耳边传来微弱的鸟鸣声,只见在对岸峭壁上一只孤零零的鸟窝,里面探出两只毛发稀疏的肉粉色脑袋,身子下面还隐约可见刚刚破开的壳。
那鸟窝就这么悬在万丈高崖之上,刚破壳的两只小鸟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翻出鸟窝,摔进不见底的深渊。
石固低头看脚下,他正站在一块突出的山壁上,估摸着伸出手略够一够,应该能碰到那只鸟窝。那鸟鸣愈发急促,叫得他心头直颤,于是咬了咬牙探出身子,向着对岸的鸟窝伸出了手。
他碰到了那毛茸茸的小生命,触感温热,就连脉搏都能清楚感知,他先捧起一只,大气也不敢喘,唯恐鸟儿在手中扑腾了出去,慢慢放进了身后铺着草叶的背篓里,屏住呼吸转身再去拿另一只。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他刚捧起第二只鸟,脚下的山石突然松动,跌落前另一只手还在虚空中抓了一把,除了山石缝隙中伸出的荒草在手中断开,什么也没抓到。
耳边山风呼啸,直到最后一刻,他仍将手中的雏鸟收拢在胸口,成了鸟儿最后的护佑,整个人像一截断裂的枯枝,向无尽深渊中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石固逐渐醒转,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如山涧的泉水,带着沁凉的寒意。
“石固。”
他在模糊的意识中睁开了眼。
眼前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肤色白皙,鬓发如鸦,颜似画中走出的少女,只是形容端严,如描的眉眼带着冷峻的锋锐,却在眼角坠着一颗珊瑚色的小痣,似是女娲娘娘带着怜惜的一笔,为这女子凌厉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柔和之色。
“你尘缘已尽,我来接你入天界。你于凡界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石固的意识尚未能习惯已经轻盈的躯体,面上神情依旧怔忪,半晌方才哑着嗓子挤出一个字。
“鸟……”
女子清亮的眼神投射在石固身上,石固与她对视,发现仙女的瞳孔颜色很浅,一圈淡金色随着她顾盼之间似在缓缓流转。
她似笑非笑:“崖壁上本没有鸟,那是你的最后一关。”
石固愣了半晌,思索着她的话,过了许久又问:“那我的棚屋里……”
“它们都有自己的命数,不用拖累他人的命运。你可放下这些执念了,可还有其他的牵挂?”
石固垂了头,除了那些鸟儿,他本就是一个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一个人。
他摇了摇头。
女子微微点头,轻纱广袖下素手略抬,石固觉得自己胁下生了两股风,那风轻柔无形,却轻而易举将他托了起来,带他越过巨壑,升上层巅,乘着云气冉冉而去了。
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石固甚至没想到要问问那女仙的姓名。
“怎么不理人……”
方才身边有人搭话,见石固一直出神,嘟囔着走开了。
他并非孤身一人,与他一样装扮立于此地等候的,还有大约一二十人,而他与人群独自站在玉阶的最下面一层。他比起一众甫登仙界容光焕发的同僚而言,实在是有些不起眼:虽然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服饰,而他干瘦的身材在素色衣袍中晃荡,黄黑的面皮上皱纹遍布,宽袖下一双手隐约可见遍布的厚茧和伤痕。
天际现出七彩云霞,流光溢彩中,金楼玉堂森列天表。仙乐阵阵中,辄见仙人宾客乘龙驾兽,着华衣戴玉冠,自十方洞府仙居腾云驾雾而来,飘飘袅袅在迎仙门前下驾,好一派凡界不曾见过的神仙往来。
这些仙人遇有相熟者,便微笑着寒暄问好,各个气度超然,令人不觉顿生崇敬。细观那一位位神君面貌,威武雄壮者有之、俊朗不凡者有之、不怒自威者有之、和气可亲者有之,无论哪一型,都比那凡界皇家道观殿宇中供奉着的神像更加生动。
等候在迎仙门一角的这一行人面带艳羡地望着迎仙门前的热闹景象,昔日只能仰望的天人如今只有咫尺之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在下奉州秦慕仙,这位……额、兄台,你是因何得了仙缘?”
是方才那与石固搭话的人,他面带福相笑容可掬,又与别人攀谈起来。
他们如今的身份,称“道友”已不合适,称“仙友”似乎又太过僭越,毕竟他们初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