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十月,扬州城已经有了微微的凉意。
亥初,扬州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扬州城城南,占据一大片屋舍的谢家也是一片寂静。谢府两扇朱红色大门紧紧关闭着,守夜的仆人也沉沉地打着鼾。
全府都静悄悄地。突然,一声惨叫划破夜空。接着,屋子亮起来,有丫鬟婆子的呼叫声。然后,整个院子都亮起来。
这是谢家长房,三姑娘所居的竹苑。谢知非正抓着棉被,不受控制地尖叫。
“嬷嬷来了,嬷嬷来了!”
一阵风似的,奶嬷嬷马氏进了屋,迅速箍住谢知非的肩膀,然后冲离得最近的大丫鬟立春喊到:掐她人中!
“是!”
谢知非不受控制地抖着,渐渐地,因为疼痛慢慢清醒过来。一见是自己的奶嬷嬷,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哭起来。
“嬷嬷,我总算又见着你了!”
马嬷嬷忙搂住谢知非,悄悄地舒一口气,手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嘴上哄着:“做噩梦了吧?不怕,嬷嬷在呢!”
一屋子的大小丫鬟们见小姐清醒了都慢慢放松下来,立夏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悄悄和旁边的立秋说道:我的心口还是突突地。
谢知非听到立夏的声音,突然头来唤道:是立夏吗?过来我看看。
立夏忙走上前去,谢知非一把将立夏的手抓在手里,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
立春见小姐醒了,忙安排小丫鬟们,烧水的烧水,准备茶点的准备茶点。
“我回来了,难道我之前是做了一场梦吗?”谢知非说着,脸上渐渐凝重起来。
她转头对立春吩咐道:那些小丫鬟们,都让她们下去。
噩梦一样的一生很快地从谢知非脑袋里面闪现:
她执意和那个人定亲,成亲,带着满城姑娘最重的嫁妆嫁过去。
他是那么柔情似水,和自己说话总是轻声慢语地。她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一直很用心地对他的家人好。婆婆敏感自卑,总想要压她一头,她花了很多心思和婆婆相处。小叔子喜欢赌博,一开始是几两几两地输,后来是几百两几百两地输,最近一次来找她要钱还债,说是输了十万两。知非把他当做自己亲弟弟一样教导,替他还债,帮他戒赌,娶妻。
她很快回忆到最痛苦的地方:孩子!从第一年开始,那个人温温柔柔地和她说:“我们要一个孩子吧。”每次,她都是认认真真备孕,小心翼翼怀着宝宝。她那么期待做母亲。但是五年了,怀孕六次,每一次都会流产。很多血,很多很多血。
最后一次那个宝宝,已经六个月大了,她已经能够感受到宝宝的胎动了,她那么小心翼翼,还是流了。那次之后,她永远失去做母亲的可能。
五年,六次。她从一个神采奕奕,朝气蓬勃的少女,变成一个形容枯槁,皮肤蜡黄的妇人。立了死志之后,她去看母亲。她和母亲那时候已经断绝关系,但是母亲还是见了她。她的手攥着母亲的手。母亲的手看上去还要年轻地多。
她要感谢上天让她在心灰意冷之时得知真相。那天,那个人以为她还在昏迷着。那时候她身边已经没有可用的人。
那个人很放心地和大夫交流:确定她永远不能再有孩子吗?
一直给她看病的李大夫答道:没错。尊夫人吃了那么多次堕胎药,常年又服用慢性毒药,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她拼命忍着心中的怒火,听那个人满意地笑:很好!给她开滋补的药,吊着。我还要她的命。只要她活着,我就可以悄悄找我那岳父源源不断地拿钱。等再置办两个庄子,再让她走。
李大夫笑道:大爷放心!包在我身上!
那个人忍不住开心地笑出声来:等她一走,她的嫁妆,仆人,所有的一切就都归我了!
李大夫有些疑惑:大爷,您要是让她给您留个子嗣,不是更好吗?孩子的舅家总不好不照看些。孝道压身,以后也会孝敬您的。
那个人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是不同于对知非的那种温柔:倩倩不肯我和别的女人有孩子的。再说,我和倩倩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了。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宝贝。
倩倩?姨表妹?!说是一心向往道法,带发修行,不愿成亲的!看来是被他养在别庄了!
傻姑娘醒了。知非咬着棉被,把眼泪吞下,不能太激动,万一这样去了,大仇报不得了。
记忆碎片不断闪回。
她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借口去手帕交夏敏敏那里,得到了敏敏兄妹的助力。她所服的好汤水,加倍地,慢慢地喂给他护着的那个女人。他暴怒,把她扯到地上,抡起了拳头。她和那人撕扯中不慎引燃床幔。本是夫妻的两人如同死敌一般揪扯着,葬身火海。
…………
“姑娘,姑娘?”
知非渐渐回过神来,看着焦急的嬷嬷和婢子们,接过立秋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