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寺的藏经阁是一栋三层木构建筑。一进门,陈旧纸张的霉味扑面而来。再往前走,几个玄甲兵围成一个圈站在那里。卫临殊也在其中,他低着头,额头拧出川字,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沈以宁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陆淮之。她走上前,借着玄甲兵之间的缝隙,看到地上是一件沾了血的白色里衣。
只一瞥,她突然定在那里,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白衣是丝绸的料子,看起来质地甚好,泛着淡淡的光泽。衣服在左胸处有一个薄而长的切孔,血迹就由那个位置向周围蔓延,显然已经有些日子,血的颜色已经变黑。
这件衣服的主人应当是被刀或者剑当胸穿过,一击致命。
一个玄甲兵道:“大人,这件衣服是在藏经阁阁楼之上发现的。那阁楼乱七八糟,这衣服被卷成一团塞在柜子里,估计是那两个假和尚来不及处理,只能暂时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们看着这衣服不像是和尚用的东西,只能交给大人定夺。”
卫临殊道:“这是天蚕丝的布料,最近才时兴起来的。看来确实是……”
“这件衣服的主人,应当来自长信侯府。”
话音刚落,众人都回头看向沈以宁,不由自主地向两边靠,匀出一个位置。卫临殊眉毛一挑,满脸不可思议:“长信侯府远在冀州,离京城千里迢迢,沈姑娘何出此言?”
沈以宁蹲下身子,指着衣服的袖口位置:“卫公子请看。”
卫临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右边袖口内侧有一个用浅灰色线绣出的海棠花,花纹极小,但绣工精细,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
“长信侯府以海棠花为徽记,衣服内侧绣有花纹,由此可知。”
卫临殊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沈以宁道:“我年幼时,家父曾任冀州阴平关守将,当时将我送去长信侯府读过半年书,因此知道一些。长信侯一家上到衣料,下到香包,都是专门制作,以彰显身份。这海棠花绣法别致,根本无法模仿。更何况,能用这种绣着海棠花的东西,此人在侯府应当是身份不凡。”沈以宁说到“身份不凡”时,声音微微颤抖。
她其实一眼就认出了那件衣服上的徽记,但又实在不敢相信。等真的近看,这才不得不信。
不仅是身份不凡,按照长信侯府的规矩,能穿这种灰线绣成的服饰,应当只有那两个人。
一个玄甲兵附在卫临殊耳边说了几句话,卫临殊眼睛一亮:“陆淮之!陆淮之呢!”
“嗯。”
话音刚落,角落里响起了陆淮之的声音。沈以宁注意到,他垂下的右手握成拳,看起来像攥着什么东西。似乎是感受到沈以宁的目光,陆淮之漫不经心地将右手背到了身后。
卫临殊得意道:“你不是在长信侯府做过下人吗,你来认认这件血衣。”语气是十足的挑衅。
玄甲兵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被旁边的人使劲拽了一把,示意他不要在这两人的争斗中多嘴。一个是皇后的亲侄子,另一个是新贵人陆昭仪仅剩的弟弟,他们一个也惹不起。
陆淮之听到卫临殊的话,表情却并没有出现什么波澜。陆淮之摩挲了一下袖口的刺绣,目光在衣服的刀口上停留了很久,然后说:“沈姑娘说的没错,这确实是长信侯府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瞒沈姑娘了,”卫临殊对陆淮之的反应有些失落,觉得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便转向沈以宁道,“死者是长信侯世子傅远峥。”
沈以宁一下子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颤抖:“是……那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说完这句话,却突然觉得心中的一根弦松了下来。
幸好,不是他。
“你应当也知道,我们卫家与傅家祖上沾亲,交情向来都是很好的。长信侯常在冀州,多亏了你父亲最近在边关取得大捷,冀州战事才稍有缓和。陛下特地命长信侯世子进京复命,谁料傅远峥却死在京郊驿站里。死的时候,上衣被剥,应当是左胸处中刀,当场死亡。”
“事关重大,陛下便封锁了消息,命我即刻带人调查。”
“傅远峥有武功在身,寻常小贼根本奈何不了他。我们便调查驿站,发现当晚的饭食中果然有迷药,世子一行人因此才会昏睡不醒,以至于着了贼人的道。”
“我们对剩下的人挨个审问,原本他们打死也不承认,后来才招认了,那两个主犯逃往了东山之中,”说到这里,卫临殊斜睨了陆淮之一眼,难得露出了些后怕的表情,“至于用了什么手段,沈姑娘就不必细问了。”
“于是,我便带人来到东山。陆侍卫说大雪封山,整个东山荒无人烟,贼人只能逃往青龙寺方向,嘿,还真被他说中了。”
沈以宁欠身道:“那可真是……万分凶险。”她又偷偷看了一眼那个海棠花徽记,心里长舒一口气。
十年前,北方的燕人大举进攻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