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陈家村,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环绕村子的群山主色调依然是深绿,零星点缀着浅黄或深红昭示着季节变换。
陈明华背着鼓囊囊的迷彩帆布大包,左手提着大号的红白蓝编织袋,右手抱着襁褓,瘦瘦小小的婴儿正在里面熟睡,粉嫩的小嘴唇干瘪瘪的,眼角残留着泪痕。
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四个多小时的大巴车,两个多小时的中巴车,算上中间转车等车的时间,陈明华已经整整两天没睡觉了。一路颠沛流离,年轻力壮的大人尚且疲惫不堪,更何况四个月大的小婴儿。
“小鬼,谁叫你投胎技术不好,亲妈都不要你了,只能跟着我遭罪。”陈明华对着婴儿自嘲道。
此刻,陈明华站在下车的公路边,俯瞰自己出生成长的这片土地。离家七年,村子还是老样子,四轮的车依然进不去,剩下的路只能腿儿着回去。如果这里的时间是1倍速,星城日新月异的快节奏可以说是10倍速了。
山垭口凉爽的秋风吹乱了他垂在额头的头发,也吹散了些许浑身上下的酸臭味儿。陈明华今年才22,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此时的他却眼窝深陷,皮肤暗沉无光,胡子拉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三十多了。
他身心俱疲,狠狠地吸了几口干净的带着青草香的空气,再深深地呼出体内的浊气,回想近年的遭遇,他心里五味杂陈。
风不停地吹,风力时大时小,怀里的婴儿不安地动了动小身子,他只好放下左手的编织袋,从襁褓里掏出一片纱巾遮住孩子的脑袋。这片纱巾,还是跟孩子她妈第一次约会时送给她的礼物呢,人非草木,还不是无情地一走了之……
陈明华颓丧着脸,叹了口气继续往家的方向赶路。年少发誓不混出人样不回家,终究还是打了自己的脸。
*
稻田一片金黄,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稻秆,又是风调雨顺大丰收的一年。陈家村家家户户乐得合不拢嘴,商量着赶在秋雨前互相帮忙收割稻谷。
秋分过后,暑气渐退,早晚微凉,正午的阳光依旧有些灼热。
午后,放假的小孩儿们在割完稻谷的田里嬉戏打闹,男人们戴着宽檐草帽穿着背心短裤在田里准备收割稻谷的器具,田埂边的橘子树下,几个妇女趁着等待的间隙围坐一起摆龙门阵。
“你们见到陈广文家的孙女了吗?小儿子的,昨天送回来了。”
“哎哟,他小儿子离家好几年了吧,我都快忘记他长啥样了。还没结婚吧?婚还没结就生孩子了,在我们村儿也是独一份儿了。”说这话的女人毫不掩饰满脸的不屑和嘲讽。
陈家村传统保守,婚前发生性行为是会被人唾弃的。当然,真发生了除了在嘴上和心里表示鄙夷也不能把人怎么样,毕竟是新时代了,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成年人自愿发生婚前性行为要受惩罚。
“老陈家都没摆过酒,肯定是没结婚了。我听说啊,媳妇儿没回来,只有老子和孩子两个人,小孩儿小得哟,啧啧,估摸着两三个月大吧。”
“两兄弟在大城市打工打了好几年,也没见他老陈家富起来啊。要我说,人各有命,投胎做了农民,就老老实实守着田地本分过活,去外面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谁说不是呢,在外面乱搞折腾出个没妈的孩子,铁定是要扔给老陈两口子养着,造孽啊。”
“孩子妈怎么舍得把这么小的奶娃娃扔这么远啊?”小翠是今年当妈的,怀胎十月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是宝啊,怎么有这么狠心的妈,她非常不解。
“我昨晚去他家借锄头,在门外听到他家华仔说什么跑了,估摸着是说他媳妇儿跑了吧。我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一家人脸色都不太好,孩子没见着,估计是在里间睡觉。”
“怕不是嫌他家穷跟有钱人跑了吧?”
“外面花花世界找的女人就是不靠谱,我们村的姑娘们多老实啊,哪干得出未婚生子这种丢人不要脸的事儿。”
偏僻小山村的生活单调乏味,谁家母猪生了小猪仔都能聊上几天,更何况这种大八卦。这不,昨天陈明华才带着孩子狼狈回家,今天全村人就都知道了,还脑补了各种版本的狗血故事。
村里闭塞,大多数人对山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去得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离陈家村最近的集市了,在十公里外的凉风镇,去一趟镇里要走两小时山路。邻村通了公路,可以乘车去镇里,往返五毛钱,这车费都够在镇上的小馆子里吃碗面了,村民们可舍不得花这钱,宁愿呼朋唤友一起搭11路,侃侃大山,不知不觉也就到了。
对她们来说,一千多公里以外的城市太远太遥不可及了,一般人对未知的世界总会有些恐惧,没有勇气背井离乡去那里讨生活。村里生活再苦,好歹有宽敞的房屋住,只要勤快耕种,吃也是不愁的。老陈家的两个儿子在她们看来是村里的异类,有不屑,也有那么一点点好奇。
“你们说,老陈家儿子们打工的大城市是啥样儿啊?跟上个月看的电影里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