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二刻,魏长天走出了大殿。
从他进去,到出来,其实只有短短的一刻钟。
但也就是这一刻钟,偌大的皇宫却已被暴雨浸没,仿佛坠入了一片黑色的汪洋。
“公子。”
低了低头,早已被雨淋透的李子木向前迈出一步,轻声问道:“顺利么?”
“嗯。”
魏长天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找地方避雨,只是随意激出一道柔和的内力。
下一刻,温热的感觉便将李子木包裹其中,亦将后者衣裙上的雨水瞬间化为鸟鸟水气。
无形的气壁挡在二人上空,似一柄打伞遮挡住了瓢泼大雨。
魏长天一边走下长阶,一边平静说道:
“明天我会给你半本剑谱。”
“将剑谱复画四十三本,三天后交到殿中这些人手里。”
“......是,奴婢知道了。”
紧跟在魏长天身后,李子木的回答在雨声中稍显慢了一些。
犹豫了一下,又过了几息,她才接着问道:
“公子,当真是挑月剑么?”
“是。”
魏长天目不斜视:“你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
“奴婢不敢。”
李子木声音很轻:“只是奴婢记得公子曾说过这挑月剑会令修习之人走火入魔。”
“没错,确实会走火入魔。”
魏长天语气不变:“甚至会如我外公一样,完全被心魔左右。”
“那......”
“你是不是想说,这样的剑法会祸乱天下?”
不等李子木问出口,魏长天便先一步反问:“所以我应藏好如此祸端,最起码也不应以此来与他人做交易?”
“......奴婢不敢。”
捏了捏衣角,李子木又一次说出了这四个字。
虽然听起来仍旧坚定,但魏长天还是从中发觉到一丝无法掩饰的迟疑。
很明显,李子木心中是有一份善良的。
就跟决意去追杀习得挑月剑之人的楚先平一样,她也不想看到这样一门祸患无穷的剑法流传开来,指使全天下武人都变成不受控制的“怪物”。
当然了,相比于对自己的忠心,这份善良不是那么“重要”。
所以李子木才没有阻止自己。
但这不代表她就完全认同这种“自私”的做法。
是的,若站在整个人类命运的角度而言,为了一些目的将明显有弊端的挑月剑放出来,魏长天的做法无疑是自私的。
不过......
“如今全天下人都盯着我,都盯着挑月剑。”
看了李子木一眼,魏长天迈下最后一级石阶:“如果我不给,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
面对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李子木没有回答。
而魏长天则是笑了笑,接着说道:
“所以,与其等他们来抢、来威胁,我倒不如主动拿出来。”
“顺便还能让这么多大势力帮我办事,何乐而不为呢?”
脚下踏入一片积水,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旋即又被豆大的雨滴砸散。
“至于这天下会因为挑月剑变成什么样子......”
“我管不了,也没这个本事去管。”
“又或者说,我凭什么在乎。”
“我没有逼谁练挑月剑,剑法的弊端也并不隐秘,只要一练便会有所感觉。”
“所以如果真的有人得到了完整的剑谱,然后因此而走火入魔,那也只能怪他自己没能抵得住诱惑。”
“就像老张头和我外公。”
“他们一个宁可自毁修为,也不愿被心魔掌控。”
“一个明明早就知道了后果,却仍执意要走到底。”
“剑法都是一个剑法,可路却是每个人自己选的......”
走在瓢泼大雨中,魏长天的声音有些冷。
李子木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懂得这并非诡辩和逃避责任,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可是......
“可是大多数人是抵不住这等诱惑的......”
李子木低下头,如实说出心中所想:“毕竟这是眼下唯一的破境之法。”
“抵不住诱惑......所以呢?所以我就要为他们的选择负责?甚至为此不惜将自己置身险境之中?”
魏长天摇摇头:“若换做是萧风和楚先平,他们可能还真会这么做。”
“不过我没这么高尚。”
“行了,就这样罢。”
穿过一扇小门,走出朱红色的高墙。
伴随着又一到闷雷炸响,这番谈话就此结束。
看着魏长天的侧脸,李子木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魏长天从未告诉过她楚先平是去做什么了,但仅凭着刚刚那句话,她便已隐约猜到了真相。
望了一眼翻腾在夜空中的滚滚乌云,垂下眼帘。
两人的身影沿着宫墙慢慢消失在雨幕里,远处零星的火光在狂风之中摇曳、挣扎着,却又始终未曾熄灭。
......
......
“公子,这便是完整的挑月剑谱......”
燃着火把的山洞阴暗潮湿,黑衣汉子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掩盖的激动。
他将一本剑谱交到一个正坐在青石上闭目养神的男子手中。
而后者则正是魏长天“开出天价”也要寻其踪迹的楚先平。
“嗯,做的不错。”
缓缓睁开双眼,接过剑谱翻了翻,楚先平轻声说道:“将人杀了吧。”
“是!属下这就去办!”
“......”
黑衣汉子闻言立刻走入山洞深处,很快便有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
仍旧坐在石上,楚先平对这些声音置若罔闻,身侧还趴着一只白头红足、獠牙森森的猿猴。
这猿猴看起来跟成年人差不多大小,模样要比寻常猿猴恐怖许多,尤其是那双没有童孔的眼睛,显得格外渗人。
而最关键的是,它就这样趴在这里,但刚刚那个黑衣汉子却始终未曾看向这边一眼。
就好像它并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