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遇到宁钰,燕时始料未及。
许是实在怕热,小书生上身穿着靛蓝半袖短打,没有系腰带,裤子也是宽松的阔腿裤,露出一截小腿过分白净,且软塌塌毫无力道可言。
脚上套了双半旧的草鞋,脚踝、脚背、脚趾全露在外边,不安分的大脚趾翘一下,又翘了两下。
而头上,戴着一顶边角毛糙的破草帽,小脸红扑扑的冒热气,一半掩在帽檐投下的阴影里,一半暴露在太阳底下,鼻头浸出汗液,让本就白嫩的皮肤显得更白。
那殷红饱满的唇瓣,在阳光下泛着水光,竟比女子还水润。
男子气魄不见长,矫揉造作倒是入木三分。
堂堂七尺男儿,骑在一头一看就无半点脾气和血性的老驴背上。
如此姿态,将来如何娶妻生子?
除了无根无基的丫鬟清倌伶人之流,哪个高门贵女会喜欢?
尤其还是个荤素不忌的浪荡子!
“小七!”
宁钰将目光从燕时身上错开,看向他身后的宽大马车,绸布车帘被一柄扇子挑开,露出谢蕴那张惊心动魄的俊美脸庞。
“谢大哥!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谢大哥说过会拖家带口来找小七,这不就来了?”
谢蕴钻出马车,桃花眼铺满笑意。
宁钰俯身抱住驴背下地,笨拙的动作让燕时忍不住蹙眉。
——就算哪个贵女被美色迷惑,也受不了夫婿粗笨的四肢。
“几月不见,小书生不做首辅改做农夫了?”
谢蕴笑着打量宁钰,左手轻轻弹了弹草帽檐,变出一颗牛皮纸包裹的柱形糖。
“首辅自然要做!不过小七以为,当下境况,锄头比狼毫有用,谢大哥觉得呢?”
宁钰乖巧的咬住谢蕴单手剥出的糖,有股月季花的味儿。
比上回的芝麻卷心糖差点,不过也挺好吃。
“啊?”谢蕴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说的对,种地好,回头谢大哥也随你种地去。”
宁钰偏头看了看紧跟的一串马车,四辆大车,三辆小车,如燕时一样骑马护车的也有十几个。
“谢大哥一人种地怕是养活不了一家子。”
“不怕,谢家在南里也算略有薄产。”谢蕴成竹在胸。
早在望京出事之时,他已将一大半家眷送到南里,一同送来的还有足够谢家吃十年的粮食。
在地盘征伐中,南里实在不起眼,比金陵安全得多。
加之有徐家在,相信宁炆兄散尽家财也会保全南里,瞧这一个个的带刀汉子,不正验证了他的猜想。
糖果将宁钰的半边腮帮子顶起来,“是说谢家别业么,谢大哥莫非不晓得?”
“晓得什么?”谢蕴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二弟已经将别业的粮食卖给县衙,剩下那点儿早吃完了。”
汗水渗出发丝,沿着额头汩汩往下淌。
宁钰抬起胳膊擦眼角的汗,告诉谢蕴这个令人“悲伤”的现实。
谢蕴动了动嘴角,感觉嘴里堵了很多话,正考虑要不要顶着烈日问清楚,耳边传来妹妹的高声询问。
“大哥哥,能走了吗?”
谢蕴哔一下打开折扇,替宁钰扇风。
丝丝凉意沁人心脾,连嘴里的糖也甜了几分,宁钰看向跑到第一辆马车边的小姑娘,冲比花儿还美的小姑娘灿烂一笑。
“当然可以!”
“哎呦!”
宁钰隔着草帽揉了揉发麻的头顶,幽怨又仇视的盯着谢蕴,以及他的扇子。
“冲谁笑呢?”谢蕴瞟了眼飞快转身的自家妹子。
显然是被登徒子吓着了。
宁钰自知理亏,在小姑娘钻进马车前,高声道:“谢家妹妹,适才是我不对!”
转头,发现燕时的脸色比谢蕴还臭。
宁钰:“……”人家谢大哥生气有理有据,你个不相干的恼怒什么!
谢蕴回到马车上,从始至终没有介绍燕时,宁钰心如明镜,自然不去揭破。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里县城行进。
先前燕时一人骑马在最前头领路,现在又多了一人一驴。
一马一驴并驾缓走,宁钰察觉燕时偷偷看了她的伤手好几眼,在他下一次看过来时勾起唇角迎上他的目光,“少侠相貌堂堂,出身定当不凡,敢问少侠姓名?”
燕时急忙转过头,留给宁钰一个冷淡的侧脸,“宴子州。”
“原来是子州兄。”
宁钰装模装样拱手,“幸会。”
“在下徐宁钰,字澜君,多谢子州兄纡尊降贵,一路护送谢大哥。”
燕时一噎。
“纡尊降贵谈不上,我不过是谢家一普通护卫。”
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宁钰故意大声道:“恕我见识浅薄,惯常以为家丁护院都是拿棍拿刀,偶尔有佩剑,这舞长枪的,倒是头一回得见。”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燕时知道小书生故意拿他打趣儿,奈何情势所迫,也无从辩驳。
“子州兄所言极是。”
宁钰略一思忖,又道:
“我家中有一姊妹,自小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