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自被君上重用以来,从不依附朝臣,只一心忠君护卫,这才是最难得的。
沅君讶然道:“不依附朝臣?”
云姬点点头:正是如此。自古以来,权臣常有,直臣少为。不论是大周,还是我卫国,历代的天子、君主,没有不忌惮臣子党同伐异,以权柄谋私利的。不说别的,就只说你的哥哥,你可还记得,大公子公明那两位伴读的父亲?朝臣间互为依附尚且如此,遑论手中握有军权者?你既是卫国公子,就更该把握这其中的分寸。
沅君豁然开朗:“我懂了。”若她真的在陈情中为卫惊云邀功,反见有私,于卫将军毫无益处。
云姬看着沅君,忽然沉默。
她起身拿起沅君的茶碗,重新为她添了茶水,随后奉到沅君手上。
这一次,她的手势很慢:
我想请你给宣讲夫人写封信,告诉她,我十分感怀她与我的多年主仆情谊,我想要重回朝歌侍奉她。
沅君看着云姬的手势大震,险些以为自己看错,手中的茶碗停在半空——
云姬居然说她要走。
这个在她身边看着她长大,细致照顾她十几年如一日的人此刻居然突然说要离开她。
沅君鼻尖一酸,就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她放下茶碗:“云姨,你根本不是贪图富贵的人,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想要走?在这淮邑,我本就觉得孤单陌生,如果你走了,我身边就更……”
云姬伸出手去紧紧握了握沅君的手,眼中含泪,目光悲悯。
随后,她依然慢慢地比划道:这次的刺杀让我很是害怕。你需要一个人,在朝歌,做你的眼睛、耳朵。
沅君愕然。原来,云姬的离开竟是为了她的安危!
云姬轻轻摸了摸沅君的发:你身为卫国公子,本就处在卫国权力的中心;你又立志要做好卫国公子,就注定了无法避开权力的斗争。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若是你只是寻常人家的儿女,该有多好。可是这些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断断不可能抛下朝歌的血脉至亲的。我知道你想重返朝歌,若想回去,你就更需要我在朝歌,做你的助力,做你的眼睛和耳朵。
云姬在心底幽幽的叹气,究竟是从何时起,她竟将自己的喜悲,与这个孩子的喜悲,如此牢密地系在了一起?她必须要回去。她必须要赶在那个阴影不断扩大之前,去亲子阻拦那个人的想法。至少缓和一些,也是好的。
沅君泪流满面。
“云姨——”沅君只觉胸中大恸,千言万语都堵在了胸口。她紧紧地抱住云姬,犹如抱住自己的母亲般,万般不舍。
云姬扶起怀中少年模样的沅君:傻孩子,别哭。来日待你回到朝歌,我们便可再相见。你我分别,并非坏事。他日再见,更是别后重逢。我会在朝歌,等你归来!!
终于,淮邑邑令的奏疏被整理整齐后,放入加了锁的木箱,由官驿快马加鞭运往朝歌。
在奏疏中她依例向惠公奏报了解姬骏瑜一案的案情种种,兼提到为吴钰双亲平反之事。又报有前任淮邑邑令姜齐,人虽已在别处赴任,亦需被提案收押论罪。猛获已被卫惊云将军在淮邑城外抓获,举荐请调卫将军火速将猛获押赴朝歌。兼之,又有淮邑守备、淮邑县尉、主簿的缺亟需调配,也提及自己对治理淮邑的一些初步想法,等等。
写给宣姜夫人的书信也一同被送往朝歌。
凡此种种,沅君竭尽全力,单单准备这箱沉甸甸的奏疏,就准备了三天之久。
惠公的批复回的很快。
三日后,朝歌的数道诏令传来,准了淮邑邑令对姬骏瑜一干人等的处置,为吴钰家族平反。准了上将军卫惊云押送猛获的请调。另,由淮邑邑令全权行使治下之权。除淮邑守备一职外,淮邑九品以下官员皆可由淮邑邑令选贤任免。最后是要淮邑邑令勤勉守责,守护好淮邑一方百姓。对姜齐的处置,另有诏书下给姜齐所在属地。
接到诏令的那天,沅君心中万分激动。
只要一想到,王叔可能是连夜读了他的奏疏,又星火批复她的陈请,沅君就觉得心头热潮汹涌。只要一想到,她其实在和王叔做着一样为国为民的事情,她就觉得心底无比的满足!
王叔在诏书里没有夸她一个字,可是在最后的要求期许里,她却分明感受到了王叔的肯定!
随后,宣姜夫人的手谕也传来。手谕很短。她同意让云姬回到朝歌,再续主仆之情。
一下子,邑令府阖府上下便变得莫名涌动,处处夹杂着功成的欢喜和别离的伤情。
所有人都欣喜,这段时间沅君公子与阖府上下的努力没有白费,扫除了淮邑的害虫,大家都精神大振。可是所有人也都看得出,不仅公子的近侍绿意和紫衣,就连沅君公子亦都十分不舍云姬的离去。
沅君知道云姬心意已决,便不再阻拦。在离别之前,众人都生了多多陪伴云姬的心思。临别之际,大家几次宴饮,只为云姬送行,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