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开伞,转了转,黑色的伞面瞧不见伞顶的雪,雨催促着雪落下,坠在黑伞上,从点点白皙化作乌黑水渍。祝知在伞下仰着头,望着旋转的伞骨,仿佛听见了雪落下,又融化的声音。
她愣神片刻,拖延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开始慢慢吞吞地往插画展的方向走。
雪地靴踩在光洁的道路上,没有踩过雪的嘎吱声,有的只是沉闷的脚步和车流声。
过去了好几辆出租车,祝知吹着寒风,耷拉着眼睛,吸了吸鼻子,情愿慢慢走到会场,也不想坐车那么快的抵达。
京达广场的插画艺术展聚集了许多专业、业余出色的插画师,此去必定会遇到很多熟人,不免要与人交集,她现在的情绪实在是说不出太多话来,不免会落了别人的面子,不如躲着点儿好。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有了几个小时前,仓皇去编辑社的经历。这次出门,祝知费了些心思,保暖的衣物外,穿了黑色短款带毛外套,宽松的牛仔裤配上了黑色的雪地靴,还围了一根红色的围巾,围巾底下的脸,化了淡妆,浅红的唇藏在下面,不高兴地微抿。
从稍蹙的眉梢到红唇,无一处不在透露着糟糕的情绪,临近广场门口,她夹着伞,拿出手机再度确认了下自己的妆容,没有不得体的地方后,缓步朝会场里迈步。
插画艺术展在一楼大厅举办,从任何一扇门进去,都可以作为展会的开端。
祝知提着伞,滑动手机,翻看冷亚发来的地图,嘴上碎碎念着:“这画的什么啊……撒把米让鸡啄不行吗?文理科生来都看不懂。”
这些话断不敢当着冷亚的面说,她刚念完就感觉后颈一阵寒凉,抬手触摸到一片鸡皮疙瘩,真是被他摧残出后遗症来了。
算了,祝知收了手机,随缘吧,找得到熊sir就去看看,找不到就随口回应冷亚,反正插画师对于画的内容都有自己的分寸。
展会里大大小小的台子都围了不少人,《杀死维诺妮卡》总的说还是带了文圈的色彩,来看画展的人不都是奔着它的系列插画去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爱的插画师。
祝知避开几个熟人的展板,朝不远处的另一个出口走去,她在心里打了腹稿,准备拿出手机应付冷亚。
没有工作的时候,天天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被饿死,有了工作,又开始天天烦闷,恨不得直接饿死。
“祝知。”
听见呼唤,祝知下意识抬首,却不知道声音从哪儿来,随意转视了一圈,便直接握着手机,拿着伞往外走。
就当是幻听了。
然而,叫她的人却不打算放走她,一只宽厚的手掌牵住了她的手臂,“祝知,你来看展吗?”
声音太过熟悉,自那夜后的一星期交谈里,他开始频发语音,尾调总上扬的愉悦穿过脸侧,抚摸耳骨。
即便她每次回得敷衍,对面依旧兴致不减。
祝知咬咬唇瓣,收回往前迈的脚,转过身,尽量笑着:“魏蔚然。”原来之前美术展的邀请,是京达的插画艺术展。
她就知道中国人出门,该多看看黄历。
“嗯。”魏蔚然蓦地觉着耳热,手紧了紧。
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量,祝知动了下,魏蔚然瞬间明白过来,仓皇松开手道歉:“抱歉,见到你我太激动了。”
祝知笑笑:“没关系。”
魏蔚然将那只手垂在裤缝边,悄无声息地摩挲着,他本来在看一副有意思的爱丽丝插画,那位画师的整个展板都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纹,较为特别的是,爱丽丝这个人物变成了兔子,一个金发的人类小女孩儿,引诱它走进了一个诡谲奇幻的人类世界。
身为插画师,他明白一个插画师的良苦用心,观画从不把自己择出来,顺着这位画师的思路,将自己代入兔子的视角,一点点看过去,到吃了蛋糕变大兔子终于够到门把手,打开了那扇木门,光芒跑出来……
他看见了想要往外溜的祝知。
和周围温柔的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随意披散的长发下,她的神色很平淡,他细细看着,倒瞧出来不太好的意味,门外的雪愈来愈大,他不想放任她就这样走进雪里。
人的怀抱很温暖,他想说,冬天该是个取暖的季节……当真正抓住她的时候,冒犯激进的话却一个字也讲不出,只问了句普普通通的话语。
祝知低头,半张脸埋在围巾里说:“我是来找熊sir这个画师。”
魏蔚然不拆穿她的的逃跑,唇角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熊sir?那你走错了,他在7号门。”
“是吗?”祝知脸上的笑快挂不住,“看样子有点远,今天就算了吧。”
魏蔚然像是听不懂她的暗语,“为什么算了?不远的。”
他看了看外面的雪:“天气太冷了,再待一会儿吧,等雪停了再走,我请你喝咖啡。”
又请?上次的钱转了三次,他都没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