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都一样】
原理被领到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夏油杰坐在就近的沙发上,掌心轻轻摩挲着手提包的带子。
刚刚发生的一切,那份眼光流转里,不能被察觉的脆弱,都让他有些无措。
好像只有他看得到一样,好像那层层冰墙,只朝他开了一条缝。
所以,他怎么会不好奇呢?
让她触景生情的,让她脆弱的,到底是哪一个画面。
夏油杰把包放下,他扭头望向身后,一派祥和店内。
穿着浅色卫衣的店员忙碌不断,行走匆忙,像是一闪而过的背景板。
被暖光照的额头反光的店主,点头哈腰的向进门的客人表达敬意,活似一尊不受待见的招手摆件。
还有,那个角落里,蹲在孩子面前,就算灯照不到,也笑的熠熠生辉的母亲。
夏油杰定定的看着那对母子,目光一动不动,直到光影明灭掩映,他们的身影被记忆中另一个身影替代。
那个曾经被母亲疼爱,被父亲耐心教导的小孩,在变幻莫测,本该大开大合的未来里,变成了一个要将美好记忆,挚爱乡土,亲手从自己胸膛里,拔除,抛弃的“逃犯”。
他不是自愿的,他有好多迫不得已。
像被烫到一样,夏油杰撇开了视线,生怕多停留一秒就会被回忆生拉硬拽的残忍拖行,从此陷入惨无人道的自我摧毁里。
试衣间的帘子忽然被拉开,小孩走到他的面前。
白色的高领毛衣遮住了她的小半截下巴,灯芯绒的浅卡其色裤子,应该会让她柔和起来吧。
他看看她的眼睛,却发现里面还是冰天冻地。
原理是个连眼睛都泛着寒意的小孩。
她问他:“你怎么了?”
他扯出了一个没有人能再看穿的笑,“没事啊。”
这个笑容他练了好久,硝子看不出,悟也看不出,就连有时候他站在镜子前,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还无恙。
原理静静的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绿眸幽幽,像年久失修的心电仪器忽然闪起的电路波纹。
波纹轨道有迹可循,会通过他的眼睛,直达心底,然后开始检测他每一个心率。
她说,“如果这里让你不舒服,那就走吧。”
音调没有一点起伏,旁人听到,都会觉得比外面吹的北风还要低几度。
但夏油杰却觉得是热的,烫人的。
像他买的那盏,连他自己都知道造型怪奇的机器猫台灯。
眼光如炬,且还是冷冰冰的白光。
可只有他知道,触碰之后,灯泡有多炙热。
(八)虎头虎脑
主动拽着夏油杰的衣袖,把他从无从知晓的难过里,强硬的拖了出来。
我们迅速搭上出租车,不留任何喘息间隙的,用最快节奏的效率,去猛烈冲散我们之间莫名的郁气。
二十分钟的车程,在脚落地的那一刻,我们终于回到了出发前的心境。
夏油杰提议挨个去小区问,我点点头,又多给他补充了一个建议,可以找社区问。
在他走进社区办公室时,我在门口用手机黑进了仙台的搬家公司。
既然搬家,应该就有记录。
翻找了一下,发现居然没有姓虎杖的。
难道是自驾搬的家?
我还在想着,夏油杰出来,朝我摇摇头。
出了这个小区,我们走进了一个公园,准备横穿公园到对面的居民区时,一个怯生生的童音,叫住了我们。
“那个,你们是在找虎杖家吗?”
带着只露出冻红小脸的,包耳帽子,穿着一身枣红的牛角大衣,眼睛亮闪闪的小孩,蹦蹦跳跳的跑到我们面前。
夏油杰蹲下身,问他:“小朋友你知道虎杖一家吗?”
小孩歪歪头,声音脆生生的:“知道!”
夏油杰继续循循善诱,“我们是医院护工,想要找虎杖香织小姐回访的。弟弟,你可以告诉我虎杖家在哪吗?”
那个孩子鼓着腮帮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夏油杰,然后噔噔噔的跑我面前,伸手想拉我的手。
我大概看出他想干嘛了。
挺机敏的一个孩子,他在想通过我,确定夏油杰是否是坏人。
我说,“他不是。”
金粉色的眼眸眨了眨,他咬着自己的大拇指,状似思考。
他应该不只知道虎杖家,甚至,他也许认识虎杖家的人。
而他现在的思考,我猜,一方面是在犹疑我们是否会危害虎杖家,一方面,好像又有求于我们。
我决定给他一个台阶,“我们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们。”
小孩眼睛睁大,“你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