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他花了很久都挑不出这家店的刺。
如五条悟所愿,这里的座位是真皮沙发。沙发颜色很深,上面盖着一条散发着饼干香的毯子。
他企图挑刺,比如毯子不舒服,或者毯子颜色很丑,再或者,他对羊绒过敏。
可是这个沙发,这条毯子,包括地上的他脚踩的地毯,都太完美了。完美的他恨不得原样复刻到他的客厅。
他取下墨镜,决定用高规格高要求的六眼来批判审视这家店。
壁纸是深绿,用黑橡木做了隔断。他后脑勺位置的墙上安着一个壁炉。
哇,壁炉?不是日式的那种排插试取暖灯,而是实打实的地壁炉。作为一个被老古董日式建筑风格快逼出PTSD的传统霓虹人,他爱透了这种不可言说的复古风格。
壁炉上摆着一盆绿植,绿植边上是垒起来书塔,木台最最最边缘,还放着一颗水晶球。
挑不出错的软装和完美的硬装,让他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五条悟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灯,很多店都会忽视,毕竟它悬在头顶,唯一的用处就发光发亮。
五条悟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好看吧,这盏灯。”店主是个身姿修长,比例协调匀称的红发男人。围着围裙戴着金丝眼镜,笑起来很书卷气。
“在哪买的?”
“哈哈哈,不是买的,是我妻子自己做的。”
五条悟不信,因为这是一盏让他格外眼熟的老爷爷吊灯。
在他记忆的某个角落,在他人生中第一次濒死时,他在她的房子见过这盏灯。
“在哪买的?”他执拗的重复。
“好坚定的先生,真的是我妻子手作的,你是觉得它看起来很旧很复古对吗?那是因为我妻子用了一些溶液,把布泡成做旧的风格。”
“只做过这一盏?”
“是的。不过这盏原本是放在我们家出租的旧宅里的。”
五条悟可以肯定了,就是当初那盏。
特殊回忆,让他无法指责这盏灯的优缺。
它只能是好的,甚至,这家店都因为这盏灯在他心里变得特别。
“先生你要吃什么?”
五条悟不死心,他将挑错的希望寄于菜单里。
一口气将全部的餐品都点了一遍,吃的时候还偷摸的想让自己不客观。
可味觉是诚实的,从味觉出发,一路通向心里的感受,也是真实的。
好吃骗不了人,开心也骗不了。
五条悟抑制不住新鲜感上头时的那种雀跃和欢喜,那种澎湃和冲动。
洋洋洒洒的,他又花了五十万日元,买了一个吊坠。
这个吊坠都很特殊,不是蛋糕型,而是一个布制的老爷爷吊灯玩偶。
他把它挂在手机屁股,随意的将这个月新换的甜品吊坠丢进了垃圾桶。
“很喜欢这家店呢~”
上车的时候,他说给了伊地知听。
“这家店我真的超喜欢,是专一的,认真的喜欢哦。”
他展示吊坠给家入硝子的时候,说的特别大声。
硝子从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只说,“真的吗?”
“真的。现在可以给我建议,并且支持我了吗?”
“明天晚上,我会再问你一遍这个问题的。”
硝子没在理他,而五条悟觉得硝子未免太小看他了。
他怎么能一夜之间,就喜新厌旧?开什么玩笑。
然而第二天出任务时,他的自信瞬间碎掉了。
(四)
万圣节的涉谷,是最热闹,最繁华的。就像圣诞节前夕,所有店铺的装潢都变成了特定风格。
五条悟像一个受了诱惑的人,走进了一家万圣节装潢的女仆咖啡店,又像是吃了迷药,花了五十万日元买了会员,拿到了他之前就扔过一次的吊坠。
出了店,他感到不可置信,因为他差点顺手就把昨天买的吊灯公仔丢进垃圾桶了。
当事实摆在面前,他已经骗不了自己了。
硝子说的对,他的喜欢也许就是,一时兴起。
那他喜欢原理,那他热烈的喜欢着原理,也是一时兴起吗?
他不要承认这件事,他不愿承认,他的喜欢是短暂的,有限的,就如潮水,来时突然,过时不候。
自我,即,以自我为中心,即,自我认定饱满。
五条悟是最不可能承认自己有不可接受的残缺的人。除非那个残缺在他看来,并不坏。
比如,性格鬼马,比如,没有耐心。
他现在无法接受自己如硝子说的那般,不专一,不坚定。所以他果断的把新到手的吊坠又扔掉,然后强迫自己回到高专的半山腰,回到那家店。